刘善应道:可不是么?这都落霜了,今年不知怎的,冷得格外急。
秋日里的天格外蓝,尤其是如今天冷了,越发蓝得惊心。然而碧空如洗的澄澈之景也没有让章颉舒心一些,他仍然觉得心中郁结。
如今中枢上的人,有先帝手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有他提起来的新人。自己掌权的时间不过是某些人的零头虽然他强硬,但毕竟有人以为,先帝已经不在了。
有人蠢蠢欲动,或许有人早行动过了。他的话不仅是为了震慑敲打,哪怕那个小小的地方官真的就凭自己的本事瞒天过海了,可他初入官场才几年,何处学得的这等手段,何处浸染了这般习气?明年再录一榜新科进士,他们苦读十载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直想再清一次盘,这事又翻起来,刚好也是个契机。
忙碌的不仅是皇帝。入秋以来,朝廷上下原本也事务繁多,被此事一搅,众人更加不敢怠慢。今年冬天怕是要冷的厉害,还怕入冬了,遭了冻灾雪灾,各项准备便早早做起来了。
秋天眼看就要过去,入冬就要看见年关了。礼部算是开始一年里最重要的一段日子,各项礼是祭祀都提上了议程。
严清鹤总算在这段与往年一般的忙碌中寻得了一丝欣慰。他多少是了解皇帝的不管他是对谁,又不管是一时迷恋,还是真情,更或者是用情至深,都不过是闲暇的一点调剂排遣罢了。当有正事要做的时候,谈情说爱的消遣自然变得可有可无了。
他近来与赵冀有些日子没见了,赵冀居然十分体贴,让他家小六赵晟亲自送了一车从南边运来的鲜果到严府上,说是慰劳严大人。
严清鹤性格随和又亲切,而且不像自家兄长一样,总是管教自己,因而年纪略小些的这群少年都爱与严清鹤往来。
赵晟到了严家,又赖着不愿意走,拉着严清鹤和他说闲话。严清鹤无奈地笑道:你眼见要考试的人,怎的不好好在家里读书,总是出来东窜西逛的?你三哥天天为你着急上火的,你倒像个没事人。
赵晟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他总说我,我才受不了出来的吗?再读,再读书,就要读成书呆子了。
严清鹤是真的笑出来了:就你?就算你再读十年也读不成书呆子。
赵晟想起什么似的,又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地对严清鹤道:严二哥,我这两天还真遇到个书呆子。那家伙是南边来的,原本我们看他长得顺眼,便约他一起吃酒玩耍,结果人家说什么都不肯去,好像他随我们去酒楼吃一顿酒,就要污了他读圣贤书的清白似的。
你还有脸面说人家,你真该向人家学学。严湛鹭读书乖觉,向来也轮不到严清鹤管教,这会儿赵晟在他面前,他忽然有了些当兄长的运气。
这还没完呢。赵晟又道,原本不去就不去吧,结果他那一伙从江南来的朋友专程告诉我不要扰他,他可是要连中三元的。说罢自己又笑起来。
严清鹤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道:我算是明白了,那一车果子不过是借口,你这小东西是憋得没处说了,专程到我这里来嘲笑用功苦读的学子,好显示出你赵公子的威风?
哎,也不是嘲笑啦赵晟喃喃道,其实那人也就是书呆子了点,人倒是不坏,他那伙朋友挤兑我的时候,还给我说了两句好话。不过就是太麻烦了,我怎么吃饭,我怎么花钱,我一天换几套衣裳,他都要评论我一番,总之我处处不合圣贤礼法就是了。
严清鹤其实并不比赵晟大几岁,但在他眼里,赵晟始终是个孩子,因而行事作风也都是孩子作风。他只当赵晟交了个新朋友,以这样的嫌弃来表示亲近。他问道:听你言下之意,你和那书生交情还非浅?
和一个穷书生哪里说得上什么交情不交情的赵晟道,就是觉得有趣,才想向严二哥你说说的。
你呀,严清鹤叹道,你什么时候能让你父亲和哥哥们少操点儿心,他们也能多享几年清闲。
我哪里不让他们省心了?赵晟理直气壮道,要是他们不逼着我读书,我难道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么?
严清鹤也懒得提他欠自己人情债,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赵晟又道:本来我家也用不着我增光添彩我又没什么大志向,就算天天躺在家里也饿不死,干嘛非要我和那群穷书生一样十年寒窗呀。
严清鹤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反驳,他心里闪过诸如胜极而衰之类的话,又无法说出口。只道:是是是,赵公子说的有理,我管不着你。
赵晟复又嬉笑起来,埋怨他怎么和三哥一样唠叨了。
严清鹤看他一派天真,诸事不管的样子,居然有些羡慕起来了。心里原来有些念想,有些抱负,遇到坎坷才会觉得受折磨。若是从一开始就没往高远处想,真能舒服自在的过一辈子也是件幸事。
赵晟又与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无非酒楼奇遇云云。临走时,又对严清鹤道:哎,严二哥,要是那书生上真考上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整整他呀。总不能叫他真的连中三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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