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到头必定一场空,那她求什么?不求,就不会失去,亦不会难过。
她想着,眼前忽然闪过幼年时的一幕。
府中的家仆又来说侯爷今日大约不回府了,母亲随意答应着,独个儿在灯下,一遍遍的誊写着《诗经》里的句子。孤灯照壁,人单影只。
这,也是曾经恩爱过的男女?
陈婉兮垂眸,轻轻问道:“母亲当初,也曾求过父亲的情意么?”
梁氏口唇微动,眼中却晃过一丝迟疑的神色,终究没有说什么。
主仆两个说话,有小厮过来报信:“娘娘,谭家二爷来了,现下在锦翠堂等候。”
陈婉兮闻说,便料到是谭书玉前来说绣坊一事,点头道:“好茶款待,我即刻过去。”
那小厮答应着,飞也似跑去了。
陈婉兮便回房换见客的衣裳,梁氏紧跟着她进屋,看着杏染桃织服侍她穿衣,一面就说道:“娘娘,如今王爷回来了,这等外客,少见为好。”
陈婉兮瞧着穿衣镜中自己的影像,随口说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来的是谭二爷,都是以往见熟了的。再说,这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好交给旁人,一时传错了话,就麻烦了。”
梁氏心里总觉不妥,但又说不出什么理来,只得看着王妃收拾齐整,带了杏染往前头去了。
桃织依旧留在房中,她人直嘴笨,见客的事一向轮不到她。
梁氏看了她两眼,忽然记起一桩事,便问道:“桃织,这王爷爱吃胭脂,是怎么一回事?我听着,怎么就那么稀罕。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爱吃胭脂?”
桃织便将此事前因后果尽数告诉了梁氏,又说道:“嬷嬷,我可是亲眼看着,王爷吃了娘娘送过去的那盒胭脂。”
梁氏听着,一张嘴几乎要合不上。
怔了半晌,她忽然将手一拍,大声叹息道:“我的好娘娘啊,王爷爱吃的哪儿是胭脂啊!他分明是……”话到此处,又戛然而止。虽说上了年纪,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
桃织偏偏是个憨直的性子,愣愣的问了一句:“嬷嬷,王爷分明什么?”
梁氏老脸一红,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小鬼头,好的不学,就知道打听这些没正经的话。想是你想汉子了,明儿就告诉娘娘,把你配给小厮!”
桃织有些委屈,嘴一瘪,干杂事去了。
梁氏长吁短叹,眼下瞧来,王爷心里是爱慕着娘娘的,偏生娘娘是这么一副清傲的脾气,怎么劝也转不了她的心肠。她只能去祈求漫天神佛,保佑娘娘不要重蹈当年夫人的覆辙。
依朝廷惯例,外派驻边将领归京之后,需进宫述职并等候派遣使用。
于成钧虽为亲王,亦不能例外,晨食用过,便穿衣戴冠,带了仆从,骑马进宫。
一路穿街过巷,京城繁华热闹,自是不比别处,人群熙熙攘攘,虽已没了昨日他进城时那万人空巷的盛况,但路边依旧不时有人向他指指点点道:“瞧见了没,那位就是赶跑了蛮族的肃亲王。”
“果然威风凛凛,是条真好汉!”
跟马的小厮,眼见如此,自己面子上亦觉得光彩,向于成钧兴致勃勃道:“爷大约还不知道,王爷如今是京城里的大英雄。老少爷们都茶余饭后都谈论着王爷在边疆打仗的事迹,就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极是称赞王爷。”
于成钧哼笑了一声,说道:“拍马屁也要有个准头,你当爷耳朵聋了,听不见路上人说什么?”
那小厮挠了挠耳朵,笑道:“咱们肃亲王府有这样的体面,小的是替爷高兴。”说着,忽望见前头一处店铺,便指着说道:“爷快瞧,那就是咱们娘娘的产业,天香阁。铺子生意好的很,这大清早起门才开,就排起长队来了。”
于成钧顺他手指望去,果然见偌大一间门脸,装饰的甚是阔绰华丽,店铺顶上悬着一方金字匾额,写着“天香阁”三个大字。那字迹娟秀,他一瞧便知是自己妻子的亲笔。
他不觉一笑,这妙人儿是对自己十足自信,连开店的招牌也是自己亲笔题写,不是市面上惯常的请名士墨客题写。这等胆魄,这世上怕是没几个女子能有。
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想到这儿,于成钧便越发得意起来,比自己打了胜仗,受京城百姓的称赞,还要得意几分。
店铺生意果然很好,伙计才下了门板,门口却已是围了里外三层。
于成钧观望了片时,只见里面迎客招揽的竟都是些豆蔻少女,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正是最好的年华,那红唇皓齿,明眸白肤就是最好的招牌,亦不由暗自叹息陈婉兮这段心思用的细腻。到底是女子,做这脂粉生意,晓得关窍所在。
想着,他不由说道:“王妃经营这铺子,怕是也吃了不少的苦。”京城脂粉行业成气候,苏杭两地的水粉连年乘船进京,还有外邦的进贡,哪里就这样容易让一个外行人涉足进来。陈婉兮却不止做成了,甚而还让铺子里的几款脂粉成了贡粉,这背后的难处却是不言而明的。
那小厮点头道:“那可真是的,爷是不知道,当初娘娘想做这个生意,四处求人借银子。娘娘的母家,那是不用说了,有如今的夫人把持着,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娘娘自己的嫁妆,都没给干净呢。宫里的老主子,也总说艰难。没法子了,到底还是谭家,看着往昔的亲戚情面,借了一千两银子出来,帮着娘娘做成了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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