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猛然间重回富贵窝中,看见这些东西,他还当真有几分不惯。
器皿倒是气派漂亮,但里面盛装的菜肴却只有一点点,汤汤水水,看起来又极是清淡,即便是那盘子面点心,大约也只够他两口的分量。
她这是,喂鸟呢?
虽情知陈婉兮在家大约日日这般饮食,但于成钧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不满,女人家胃口小也罢了,她不知道她家爷们是个武人,食肠宽大么?
这心思微微一转,于成钧便越发觉得饥肠辘辘,指着其中一道肉食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厮安放好牙箸汤匙,恭敬回道:“回爷的话,这是罐煨麻雀,是选取了近五十只麻雀,去毛之后,以清酱甜酒放入陶罐,安放在灶中小火慢煨而成。待熟,只取其身上极软嫩处成盘。王爷别瞧就这么一小碟子,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成的。这还是前两日庄子上送了一笼麻雀过来孝敬王妃,娘娘方才吩咐厨房做的。每日清晨,娘娘皆以此物佐粥,是最好不过的。”
真是造作!
于成钧挑了挑眉,从前还住在皇宫中时,他便十分看不惯这等做派,衣食非精细不可吃穿,仿佛不穷尽天下物力,便不能彰显这些贵族的身份。
然则仔细想想,陈婉兮那娇贵的身子骨,怕是也只能这般养着了。自己的女人过得金贵些,那是理所当然。
于成钧想着,执筷取了些雀肉放入口中,果然软嫩甜滑,入口即化,且清甜宜口,甚是开胃。
他神情略松泛了些,问道:“如今庄子上,常来送孝敬么?”
那小厮笑回道:“也是这两年的事,王爷是不知,当初娘娘才过府,四处乱成一锅粥。那庄子上的庄头,自恃老主子的家奴,狐假虎威的,账目上弄虚作假,又三五不时的谎报遭灾,总不肯如实上交租子。可是宫里的老主子,又总说怎样亏空,需得府里给她补。落后,娘娘发了一通脾气,才把这伙人给镇住。不然,他们哪里就那么老实了呢?”
于成钧耳里听着,浓眉一拧,他是晓得自己走的仓促,偌大一个府邸连带着庄园都丢给才过门的陈婉兮,实在为难了她。但他本想着,有宫里的母亲在,总是有人在后面支撑着,但难道……
他又吃了一口雀肉,不动声色问道:“王妃发了脾气,庄子上的人就肯听话了么?”
那小厮笑道:“哪儿能呢?这是娘娘高明,先派了人到庄子左近,问了那些农户,把每一日都是什么天气,核查了个清楚明白。又把庄头等人传到府中,一笔笔的同他们算账,他们这方没了话说。娘娘那时便说,若肯忠心办差呢,便还留着他们。若不能,便以肃亲王府的名义,将他们送到官府去,问一个欺主诈财的罪名。任凭他们是谁手下用出来的人,都绝不容情。这么一来,这些人方才知道敬畏。娘娘后来又派了两位账房先生到庄子上去,这算是彻底老实了。”
于成钧听着,半日不言,良久他忽然将碗中的肉粥两口扒尽,又喝问道:“就这些东西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不知王爷为何忽然动怒,忙回道:“就、就这些,娘娘平日里晨食只一碗粥同些佐粥小菜,今儿还是王爷回来了厨房才又额外备了一碟银丝卷。”
于成钧又问道:“厨房可有大饼?”
小厮一怔,旋即摇头:“厨房向来不备这个。”
于成钧便自怀中摸了一串钱出来,撂在案上:“去,到街上饼铺里买几个大饼回来!”
小厮只觉得有些发懵,愣怔问道:“爷,买大饼做什么?”
于成钧虎目一瞪,喝道:“自然是吃的,难道拿来喂猫?!”
小厮打了个哆嗦,揣了钱串,掉头就跑,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
于成钧仰靠着椅背,长吁了口气,他望着窗外一片竹子,目光深远,心中五味杂陈。
虽是猜到了她这三年该是不易的,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艰难。恶仆刁钻,又远在庄上,极难整治,何况还是他母亲的家奴。所谓狗仗人势,也难怪他们连王妃也敢欺凌。
然而,她却单靠着自己的才能手腕,将这些人一一镇压收服。他归来时,见到的是一座井然有序的肃亲王府。
这底下的艰难和辛苦,不言而喻,她在给他的信里,竟是一句也不曾提起,只说万事安好。
这般想着,于成钧越发的不是滋味儿起来,自打娶了她,什么好的也没能给她,反倒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陷进了这泥淖一般的境地里去。
而母亲,对这个儿媳不仅没有丝毫的庇护,反倒雪上加霜。
于成钧的眸色,越发乌黑深沉。
他打开书奁,将那盒胭脂重新取出,开了盖子,芳香的气息再度席卷而来,仿佛她的亲至。
“爷……”
那去买饼的小厮已然折返,抱了一堆热气腾腾的大饼,正立在地下,怯生生的说道。
于成钧抬眼扫了一记,颔首:“倒是快,拿过来吧。”
王府出去,不过一射之地,便有个卖大饼的铺子。府中的杂役,时常在那儿买饼吃,所以这小厮去了一忽儿功夫就回来了。
当下,他上前将包着油纸的大饼放在书案上,看了一眼桌上早已空空荡荡的菜盘,又说道:“爷,小的去厨房再拿些小菜吧?”
于成钧摇头道:“不必,这般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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