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只见一中年宫女自正堂出来,走下台阶,笑意满面的迎上前来。
这宫女生着一张圆脸,身子微微有些发福,瞧着温柔可亲,但那眼角又透着丝丝的锋利。她衣着较别的宫人不同,插戴的首饰也更见华丽些。
陈婉兮晓得,这宫女是顺妃自母家带入宫中来的陪嫁,名唤嘉楠。顺妃在宫中十数载沉浮,多得她出谋划策之功。故此,顺妃将她视作心腹,这底下的宫人也都尊称她为嘉楠姑姑。
嘉楠姑姑步履如风,走上前来,微笑道“王妃娘娘可是来了,咱们娘娘可一向盼着呢。”
陈婉兮亦有礼一笑“娘娘身子一向可好?”
嘉楠姑姑笑道“都好,只是念着娘娘同小世子。”说着,目光朝陈婉兮身侧一瞟,却不见豆宝的身影,又问道“王妃今儿可是没把小世子带来?”
陈婉兮说道“豆宝这两日有些咳嗽,我便将他留在府中了。”
嘉楠面色微微一滞,随即又笑道“王妃快些请吧,娘娘可是等的有些急了。”言罢,先扭身往后殿行去。
陈婉兮随着嘉楠前行,走过游廊之时,隐约听见有宫人低声议论“……王爷要回来了,娘娘可高兴得很呢……”“那芳宜郡主那边……”“所以今儿,娘娘才把王妃传来……”“可怜王妃守了这么久,还要……”
这话说得模糊不清,陈婉兮便只存在了心里,面上一丝也没显露出来。
到了后殿,也未经通传,嘉楠便引着陈婉兮入内。
一路转进偏殿,果然见一靓妆丽人侧身倚在西窗下的贵妃榻上,膝上盖着一方海獭皮,地下一青年宫女正轻轻替她捶腿。
这丽人一手支脸,眸子轻眯,似在养神,一旁的落地铜鹤香炉口中吐着袅袅青烟。
嘉楠轻步上前,俯身低声道“娘娘,王妃娘娘到了。”
那丽人轻应了一声,眼也未睁,只漫声道“请她坐。”
话音落,便有宫人搬来一张酸枝木拐子方凳,凳上放着一块绣金赤色软垫。
陈婉兮瞧这婆婆又拿起架子来,不由唇边一弯,侧身坐了。
她不言不语,只静观顺妃行事。
顺妃今年已年近四旬了,因着保养得宜,依旧是一副风韵妩媚的样子,腰肢依旧细软,一张银盘子脸叫人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也难怪她多年荣宠,至今不衰。只除了,梅嫔兴起的那几年。
这般竟坐了一炷香的功夫,顺妃倏地睁了眼眸,目光落在陈婉兮身上,微微一笑“你这孩子,来了倒一声不响的,我险些睡了过去。”
陈婉兮心里晓得,这顺妃是想杀自己的性子,晾自己这半日大约也算个下马威。
她不卑不亢,浅浅一笑“母妃宫务繁忙,又服侍皇上,辛苦了。”
顺妃听了这话,心底却有几分不悦。这两日,梅嫔不知又生了什么法子,将皇帝连日留在自己宫中,她何来辛苦?
陈婉兮这话,似是在讥讽自己。
顺妃盯了她一眼,见她面上笑的和煦,似是全不知情,暗自忖着这宫闱内务,这儿媳妇未必知情,便压了这段不痛快,坐起了身子。
当下,立时便有两个宫女上来服侍,挪软枕,送漱口水。
陈婉兮冷眼瞧着这段热闹,微笑不语,亦不动弹。
好容易待这架子摆完了,宫人送了两盏香片上来,婆媳两个各取一盏在手。
顺妃低头吃茶,余光便将陈婉兮上下扫了一番,见她衣着素净,头上只以东珠、白玉为装饰,面上脂粉亦浅淡,干净端庄又不落寡淡,颇有一番娴雅之姿,心中暗暗满意。
因儿子远在边关,她是极厌陈婉兮做艳色打扮,总嫌这个儿媳生的过于艳丽,恐有内帷不净的祸端,但又更厌憎她穿着过于素淡,那又未免咒了于成钧。
故而,陈婉兮每次进宫,衣着首饰都是仔细选过的,务必使这个吹毛求疵的婆婆一丝毛病也挑不出来。
顺妃心中虽是满意,倒生出了几分毛躁,随口道“这三年来,我儿出外打仗,倒是苦了你操持内外。”
陈婉兮不知她今日又想做什么,只应付道“儿媳分内之事,不算辛苦。”
略叙了两句寒温,顺妃话锋一转,忽问道“近来满京城里都传,你归宁时与自己继母吵闹,将怀着身子的继母气倒。可有此事?”
陈婉兮倒也料到她大约听说了,正要答话,却听顺妃又冷冷说道“你可知,当今圣上推崇孝道。你是皇室儿媳,却行出这等事来。日前,皇上过来,以此事责问本宫,斥本宫教导无方?!”
第14章
顺妃一番话说的凌厉,陈婉兮心中却冷笑了一下。
她也是世家贵胄子弟,自小便识得这位顺妃娘娘,如今又当了她三年的儿媳妇,于她的心性脾气,也算是熟稔了。
顺妃原是南边进贡来的秀女,其生父在省城中做个小官,这出身在一众待选秀女里可就低微的狠了,虽还不至扫入宫女行列,但初封的位分却也十分的低,不过是个比采女、御女略高些的宝林。
然而她容貌出众,又是出自书香门第,颇有几分诗书才情,入了明乐帝的眼,便很得宠爱。后因生下三皇子,被封为顺妃。这十多年来,她的宫廷运道也如她的封号一般,顺风顺水。
但因着出身不高,顺妃心中总疑惑自己难以服众,故而每每管束低位的嫔妃或者宫人之时,便总先寻些由头出来,造出气势,将人压服,方才说话。长此以往,她便也就成了这副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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