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不觉低头，又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细碎的头发扎在她脸颊上，吵醒了乔时，睁着的双眸缓缓张了开来，人还没完全清醒，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问他，“还没睡啊？”
    “嗯。”沈遇低低应，替她拉了拉被子，“你先睡。”
    乔时含糊地应了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沈遇就在一边陪着她，拿过手机，继续翻着里面的东西。
    视频后半段已没什么东西，只是徐力和徐昭的一些闲聊，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聊了约两分钟后以徐昭一句“擦，这破玩意怎么还在录着”结束了。
    沈遇点开了另外一些视频，都是他的一些生活视频，和这事没关系，照片也没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
    这手机明显不是徐昭的常用手机，沈遇没见他带过，第一次审他时他查过手机，当时不是这只，也没有这里面的东西。这手机显然是专门用来和幕后主使联系的，除了照片和视频，里面的通话记录之类的东西删得很干净。
    沈遇用手机试拨了自己号码，手机上很快显示了一串陌生号码。
    沈遇点开那串号码，本想短信发给老六，指腹刚点开，又停了下来，沉吟了会儿，改发给了老七，发完拨他电话。
    “查查这个号码。”
    老七本已睡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嗯”地应了声，“我明天查查看。”
    沈遇叮嘱了句，“别让老六知道。”
    老七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为什么？”
    有些迟疑问他：“五哥，你在怀疑六哥？他那傻缺不可能……”
    “不是。”沈遇打断了他，“别和任何人提这事。”
    老七茫茫然地点了点头：“哦。”
    第二天下午老七便将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清单给了沈遇。
    沈遇看着清单上的号码和名字，有徐力，有宋励，还有几个不知名的，核对重点都在乔时出事前几天，最后圈了三个号码出来，递还给老七：“再查。”
    老七点头接过，还是好奇：“五哥，这事儿为什么要防着六哥啊？他人脉比我广，查起来比我方便多了。”
    “我没防他。”
    老七皱眉：“那为什么不能让六哥知道？”
    “他……”沈遇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沈桥看了眼，“现在光顾着恋爱了，哪还有心思工作。”
    沈桥耳尖，远远听到“老六”两个字，当下挑眉：“说我什么呢？”
    “说你谈恋爱谈得整个人都快废了。”沈遇抬头看他，“最近好些没有。”
    沈桥摸摸还贴着胶布的脑袋：“嗯，好多了。”
    “那行。”沈遇指尖压着桌上一文件袋转向他，“你查查看，当年乔时她们那篇调研报告出来后，是谁最先跟风报导了这个事件，之后又是谁推动的，包括论坛煽风点火的热帖，以及煽动大伙儿去做了那几个学生，乔时她们的人肉帖子等等，都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
    沈桥皱眉：“这不是偶然事件吗？”
    “昨天之前，我也这么以为。”沈遇没明说，将文件袋递给他，“这两天给我结果。”
    老七伸手接了过来：“我来查吧，网络这块我比较擅长。打听人的事六哥擅长。”
    沈遇拿了回来，塞到沈桥手中：“让老六查。你配合他。”
    继续道：“还有最近琴姨找工作被歧视的视频是谁先放到网上，谁先炒起来，针对乔时的那一系列报导是谁先爆料等等，再好好查一查，我要具体到某个人，而不只是泛泛地指向宋励。”
    沈桥点点头，很爽快地接过了文件袋：“行，没问题。”
    “别透露给任何人。”沈遇谨慎叮嘱，“包括刘柠宁。”
    沈桥困惑地皱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老三在这时拿了沓财报进来，搁在了桌上，整个人看着没精打采的：“看看吧。”
    这是沈遇这么多天以来第一天上班，最近也是一直没时间也没心思在公司事务上。
    夏言出事耽搁了几天，紧接着乔时沈桥出事，又耽搁了好几天。公司恰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大批商品涉嫌使用违规致癌涂料被曝光召回。沈靳没心思理，沈遇没时间也没心思理，公司两大顶梁柱同时撒手不管，出了那么大的事，底下经理没那么大的权利做决策，危机公关时也是畏手畏脚，时间一耽搁下来，错过了最佳解决时间，如今情况很不乐观。
    “我们产品一开始就靠的明星代言，大量广告轰炸打出的知名度，一出事，媒体都争相报导，在网络上形成了很大的舆论风波，而且蔓延得很快，完全超出了可控范围，而且因为我们主打的是安城传统民俗工艺品口号，最近安城刚因为乔时的事被推到风口浪尖，两个事一联动，又变成了地域攻击，除了当年的蛮横、无赖、民风彪悍，又多了个造假、唯利是图骂名，总之一提到安城人都说骂的，和当年如出一辙。现在所有订单都被取消了，商品也被大量退货，大伙儿也都知道这个事了，都在担心又像当年那样，断了收入来源，现在闹得不行。”
    老三解释着这几天的情况，顺道将桌上的报表转向沈遇。
    沈遇早上起来看了这几天的新闻，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了解，确实比较棘手。从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违规涂料的使用完全是内部监管不当，采购经理和采购人员私下收受高额回扣所致，人虽已被带走调查，但造成的后果却形成了一个不可逆的恶性循环，再这么下去，摧毁的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产业链，又回到当年的状态。
    没人愿意再回到当年的状态，在外处处遭人防备，找不到好工作，交不到知心朋友，也没有稳定可观的经济收入。因此连日来的新闻闹得大伙儿心浮气躁，加之谣言四起，人心越发躁动，一躁动就不免怨起当年的罪魁祸首。
    小区附近的邻里也都靠着编制这些手工艺品维持生计，眼下听说公司要垮，产品以后没销路了，一个个都愁了起来，再想着前几日新闻的事，再看到乔时时不免微妙起来，但好在都是认识沈遇多年的人，也对他感念在心，怨愤归怨愤，但对乔时言辞没敢过于激烈，只是趁着乔时出门看童童时，一个个拉住了她说话，又是为难又是心塞地说着沈遇的好，言辞里都在劝她离开，别留在这里祸害了沈遇。
    沈遇刚开车回到小区便看到了乔时被围在众人间，七嘴八舌，推推搡搡闹闹哄哄的，面色一沉，当下踩了急刹车，推门下车，拨开人群，“怎么回事？”
    伸手将乔时拉到了身前。
    沈桥也一块儿过来的，也赶紧下了车来，边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当着乔时的面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白，一个个支支吾吾的。
    沈遇目光微冷，随便指了一人：“四婶，你说。”
    “这……”被点名的四婶为难地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沈遇和乔时，欲言又止。
    沈遇直接转向另一人：“九叔，你说。”
    九叔支吾着好半晌才迟疑着道：“老五，最近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还不是乔时当年不懂事惹的祸……”
    “他们说是乔时姐是心术不正，心机重，留下会害了你。”一道愤然的女声在这时插了进来。
    乔时下意识回头，却见夏晓正抱着书站在身后，青涩的脸蛋上满是愤慨，为乔时打抱不平。
    沈遇脸色当下冷了下来，锐眸扫过众人，落在为首的四婶身上：“四婶，是这样吗？”
    他的眼神过于凌厉，像掺着冰渣子，四婶一下子也不大敢吭气了：“我们……也不是想怎么样她，只是……担心这事儿闹大了，大家伙儿误会你们沆瀣一气，反而害了你。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嘛，但是她……”
    四婶没敢说下去了。
    老六也听不下去了，“说什么呢，既然你们了解五哥，还信不过他看人的眼光吗？五嫂那是被人陷害的，媒体还瞎报一气，你们不帮着澄清就算了，还反过来指责，这算什么事啊。五哥这么多年这么帮着大伙儿，你们就这样回报他？”
    没人敢吭声。
    沈遇扫了眼众人，面色并没有因为众人的沉默而缓和，只是揽过了乔时，看着众人，徐徐道：“最后一次强调，这件事和乔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是受害者。”
    “也是我的妻子，如果你们连我的妻子都不能给予同等的尊重。”沈遇顿了顿，“行，公司就按照正常的破产流程走。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们离开安城，这个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也没再多言，拉过乔时，拨开人群，与她一道回屋。
    老六和夏晓急急跟上。
    老六心里着急：“五哥，你不是真要走吧？”
    “嗯。”沈遇脚步没停，拉开了房门，推着乔时先进了屋，虚掩上门，这才回头看向沈桥：“我没开玩笑。我本来也是打算两年后回去的。如果她在这边得不到起码的尊重，我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这边，我也没打算再继续两地分居的生活。”
    沈桥是知道沈遇有这个打算的，两年于他而言还是个很遥远的概念，现在他突然说要走了，他一下子也空落落的了，不知道该怎么劝。
    沈遇看了他一眼，又往他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夏晓看了眼：“你和夏晓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可……”夏晓迟疑出声，“我有点事想找乔时姐。”
    “急什么呢。”沈桥推着她转身，“有事晚点再说。没看到我五哥和五嫂有事吗？”
    推着她进了电梯，没让她转身找乔时。
    沈遇回了屋，乔时就在玄关处，他刚才和沈桥的对话她也听到了，看他进来，忍不住冲他挑挑眉：“你今天怎么了？四婶他们其实也没对我怎么样，主要也还是为你考虑。”
    沈遇：“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就可以恣意伤害？谁给他们的权利？”
    乔时被堵住，她是当事人，她是能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恶意，但这种恶意背后也透着善意，他们在担心沈遇。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沈遇，这事儿再一扩大，总会有人跳出来指责沈遇包庇甚至是同谋的。
    当然，她能理解，但不代表认可甚至是成全。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表态沈遇就来了，而且看着似乎还特别生气。
    “其实你犯不着因为这个就赌气离开。”乔时软声安慰，“我在这里不受欢迎我回去就好了，一开始结婚也是说好这两年先这么过着的，你周末回来就好。”
    “我没有赌气。”沈遇看向她，“乔时，我收回我以前的话，我不想再分居。”
    “……”
    虽然乔时也觉得住一起挺我好，但是九死一生之后，她对沈遇的依赖似乎被剥离了不少，甚至觉得，两人没必要天天黏在一起。他以前的提议就挺好，相互独立，拥有各自空间。
    “你不愿意？”沈遇眉心拢起，没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
    “也不是。”乔时偏头想了想，“就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太习惯这种老是黏在一起的感觉。”
    沈遇盯着她沉默了会儿，“乔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乔时没想着这种细微的心态变化他都能察觉得出来，一时语塞。
    “乔时。”他低低叫了她一声，人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的眼睛，却没说话。
    乔时仰着头看他，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没转开视线，只是坦然地与他对视，低问：“你怎么了？”
    沈遇吐了口气，手掌落在她脸颊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好一会儿才道，“乔时，你似乎从没和我说过喜欢之类的字眼。”
    她从没对她说过一个“爱”字。沈遇突然想起海边烧烤那夜，宋励问她，“你爱沈遇吗？”，她当时只是浅浅笑笑，哪有什么爱不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踏实过日子，彼此觉得合适，在一起开心就够了。
    这是他曾经给她的话，但那会儿听着心里却是极不舒服，很躁动。那天晚上在床上逼着她，只是合适吗，她明明已经被他撩拨得受不了了，却自始至终没松口说不是，也没说过一个“爱”字。
    无论是背着他聊起，还是被他逼成那样，她始终在回避这个问题。真的只是合适吗？
    沈遇突然不确定，看着眼前这张安静坦然的脸，心脏突然像梗了根刺，极不舒服。
    “乔时，”沈遇看着她眼睛，“你上次和宋励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合适，是这样吗？”
    “……”乔时被他突然的问题问懵了，这都多久的事了，还算账呢，忍不住笑着回他，“当然啊，要不然呢？”
    话音刚落便觉手臂一紧，沈遇掐住了她手臂，嘴唇微抿起，眼睛没有从她脸上偏离半分。
    “就只有合适？”他问，声线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