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终于看到了爷,他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
“来人啦,快来人啦!朝廷钦犯在此!”她抓住栅栏,使足气力大声高呼:“快来人啊,朝廷钦犯在此!韩家二爷,韩家二爷他……”
“毒妇,还想要害我的儿!我今日就撕了你!”韩母怒极!扑过去打断了锦凤的呼号。
宁原一行没有停顿,直直行出牢房。对他们来说,理会师氏这样一个疯妇无异于白白糟践了时间。
※
深夜。寒凉夜风中,一个黑影疾步走去牢狱。顷刻后,他利索的卸了牢门的铁锁,身姿矫健的潜入。
只是,韩奕羡顿住,望着根本无人把手的监狱,他脸微是一僵,旋即扯唇面露自嘲之色。
果然没有侥幸。
他没有停顿太久,举步朝前。
锦凤望着去而复返的男人,呆然片刻。随即她看向男人不再呆滞,无比清明的眼神,颤抖起来:
“爷!你,你醒了吗?”她似激动又似狂喜。
韩奕羡看住她,脸色平淡。
“我来送你上路。”他说。
“爷要杀我?”锦凤笑,全无惧怕的神色。
“你不该再活着。”
“爷,你看,娘她咬掉了我的耳垂!”
锦凤却突的拨开她披散的头发,将缺了一块,已是血迹斑驳的右耳露出来给韩奕羡看。面上竟似撒娇的神情。
韩奕羡淡然的看她,没有表情。
“征哥儿,齐哥儿都死了!”她又道。面色一变现出哀容。
韩奕羡闭了闭眼。熬过心中那股剜痛,他睁开眼看住锦凤。
“爷,同我一起死吧。”转瞬间,锦凤哀色不见。她咧着被韩母抓破皮的嘴角咯咯笑道:
“爷现在甚么都没有了,虞念卿她不会要你!”她说着,似乎益发的开心了:“她不会要你!她要的是宁王。”
韩奕羡面色无波,他眯眼仔细的端详锦凤,判断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下一刻,他便感到无谓。真疯也好,装疯也罢。抑或她只是半是疯癫。
他总归不能留她。
“知道你输在哪吗?”他不管她能不能听明白,顾自言道:“心肠。”
“你太过歹毒!”他复道。
锦凤停住笑,望着韩奕羡非常认真的说道:“爷,凤儿喜欢你!凤儿是真心的喜欢你!”
她直直的看住韩奕羡,眸光变得痴迷:“凤儿只喜欢爷一个人!爷是这个世上凤儿最喜欢的人!”
韩奕羡摇头,语声里有讥嘲,更有自嘲:“你喜欢我,却要我的命!你下药害我,亦只因为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他微顿,接道:“你对我有情,便是这般待我。她对我已无心,却在我穷途落魄的时候,不忍不管我。”
他看着锦凤说道:“这就是你同她的区别。”
话落,他蓦然心灰。
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卿儿,是真的将他放下了。
“你去吧。”未几,他上前掐住锦凤脖颈,只一下便折断了她的颈子,锦凤瞪着眼张了张嘴,尔后软软歪下了头没了声息。
韩奕羡将她放下看了一会,然后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一念起,孽缘生。由孽生得因,自得孽的果。他认了,她亦该认。
韩奕羡走出囚室去寻母亲。甫一抬眼便看见了她。韩母隔着三间牢房,正扒着栅栏看他。
“羡儿”她小声的唤他,语声里透着小心。
方才她听见锦凤那边的动静,心里万分讶异。听着,竟是她的儿来了,而且似乎,似乎,她的儿竟是好了?
可她不敢大声唤他,只悄悄行到边上候着。今日里,她大喜复大悲,情绪起伏跌宕,又同锦凤打了一架,此刻她已是头晕目眩,精疲力竭。
但饶是此,她亦觉出了不对。今日这监牢委实反常。而宁王挡在虞氏身前的那一幕,更是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不会看错,宁王对虞氏不寻常。
这便令她大为忧心,她不得不担心宁王会不会因此而不容于她的儿。
尤其这会她觉察到她的儿似已然清醒,也就是说傍晚那会儿子是在装傻?
这便更让她惶惑于宁王今日突然带着儿子来看她的用意。要知道,她被关在这鬼地方足有二,三个月了。是以,会不会是宁王对她的儿产生了怀疑?故行试探?
儿子疯傻,宁王或能容他。若是……
韩奕羡望着栅栏边隐隐发颤的母亲。
他看着她灰白干枯的头发,看着她满是皱纹干瘦暗黄,而显得无比苍老的面庞;还有她乌青的眼眶,脸上的抓痕。
母亲已然面目全非。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竟至陌生的再寻常不过的老妪。
韩奕羡流下泪来。心中悲意蔓生。
他怔怔的看住母亲,下一瞬,他跪了下来隔着牢门给韩母磕了一个头。
“儿不孝!累得母亲受苦!”
他哽声说完,再连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并不进牢室,再看了看母亲。他折身大步朝外行去。
韩母哭起来,颤声唤他:“羡儿,羡儿!是娘对不你!是娘对不起你!”
韩奕羡没有回头,他直接走出了牢房。
韩母捂住嘴,痛哭着萎顿在地。
“我的儿啊,我的儿!”她心如刀割。
※
望着站在前方提着宫灯等着他的太子殿下,韩奕羡微是扯唇,露出一抹笑来。
那笑苍凉,尤是悲哀。
第75章
傍晚时分,太子突然带他来探监。他便知不妥。而才将见到狱中情形,他已知确如他所料,殿下果是对他生了疑。
只明知如此,他却不能不来这一趟。殿下势必不会让锦凤活着,可他不想她死于他人之手。他得亲手了结她!
因这是他能对荷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此刻见到太子,韩奕羡心头泛着苦。或许他能为卿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亦是快了!
“罪民韩奕羡拜见太子殿下!”他屈膝对宁原行拜见礼。
宁原缓缓踱步行至他身前,并不叫起。只看着他淡声言道:“难为你,明明病好了!还肯喝那么苦的药。”
不是不惋惜的。韩二其人委实不一般。若非尹太医误打误撞在他熟睡的当口,替他摸脉,使他不及提防,他怕不是能一直伪装下去。端瞧,尹太医吃惊之下第二次给他把脉,他便已然警醒,亦可见要令他露出破绽有多不易!而尹太医之所以不曾怀疑,只怕是万想不到他能恢复得这样的快!
心病心药医。
最好的医者,最佳的良药不过是辅助罢了。韩二能那么快好,宁原认为更主要的因由是清言。亦由此,他方不能听之任之!
韩奕羡涩然笑道:“殿下英明!罪民不过海底捞月,枉费心机。”
宁原亦是一笑,然笑意浅淡。他笔直的看住韩奕羡,不予迂回单刀直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问,语气淡冷:“你当知本宫不可能任由你这般呆在清言身边!”
他目光细细从韩奕羡脸上晃过,声调愈加冷凉:“你更该知晓,如今你同她已断无可能!”
韩奕羡笑容涩苦,却是道:“罪民早已不作此妄想!”
不说而今他乃戴罪之身,一无所有。是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可示人的朝廷钦犯。
便是卿儿宁可假死亦要离开他;
便是她现在日日给他喂药,待他温和不失细心。可亦仅止于此,再无更多的亲近。
这些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他如何还能自欺欺人,如何还敢再奢望将她挽回!
而他之所以好了也不愿“醒”,只是,
韩奕羡面上笑意不在,神情似苦犹悲。他只是实在不舍,实在贪恋她给他的那一些,他无上渴望的久违的温柔。因为他很清楚,只待他清醒,这些温柔他便再也触摸不着,再是抓不住!
何况,他看住宁原亦不兜圈子,直言道:“罪民此生是无望了!可是殿下你呢?”
他直视着宁原,语声怜惜透着酸楚:“卿儿她不易生养。”
他不提太子日后身为一国之君会有的后宫,单是卿儿生养不易,就是不容回避的一道坎!
宫里的女人,最终能倚仗的唯有子嗣。美色在新人辈出,群芳争艳的后宫,实乃寻常微不足道。若没有帝王的骨肉傍身,恁是再高的份位,想要长久的恩宠亦是虚妄!而倘卿儿终不能再生养,就她那般性子,身在后宫无异是一种困囿!
余生漫长,太子的爱又能护她多久!
宁原迎视他的目光,对他言外之意了然于心。
他微是淡笑,口气相当的漫不经心:“不易生养又如何?本宫只管尽心培护庚生就是。”
他盯住韩奕羡慢声接道:“你大可放心。清言她不必生养,本宫亦只会要她一个!”
他对着韩奕羡的眼睛,一字一顿继续说道:“没有后宫,不存在争宠!本宫只要她一个!”
韩奕羡心头大震!他看着宁原说不出话来。
太子这是何意?他是说日后会同卿儿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庚生,庚生他会是……
须臾,宁原淡淡的看他,再次问道:“你作何打算?”
韩奕羡喉口窒住,顿了好一会方艰涩出声,却是不答反问:“殿下刚才所言,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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