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灯见了,同燕虞道:“我们再待两三个月, 如果同我想的一样,我们便可以回京了。”
她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确认,李知县最后确实会打压这些作恶多端的豪强, 而非尝过甜头后便放他们一马。
燕虞知她心中担忧, 自是没有意见,只是默默端来一盘新鲜荔枝,在一旁剥了起来。
待宋灯回过神来, 他已经剥好了一盘放在她跟前,荔枝果肉剔透晶莹,带着丰沛的汁水与冰后的丝丝凉气,最善于为人消去这炎炎夏日的暑气。
宋灯看着这盘荔枝, 脸上露出个笑来。她知道北川那三年对燕虞有着极大的影响, 在那之前,或许他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勋贵子弟, 可在那之后,几乎所有力所能及之事他都习惯自己来做。
被他带着, 宋灯觉得自己不需要丫鬟也能照顾好自己了,这次出行,她便特地精简了人手,只带了两个粗使丫鬟处理洒扫洗衣一类的事宜。
宋灯将那盘剥好的荔枝推到中间,道:“别光顾着让我吃,你也吃。”
燕虞对清甜的食物没有太多偏好,不喜欢也不讨厌,闻言吃了两个,剩下的仍留给宋灯。他记得她近来很喜欢南岭的这些果子,离了南岭后未必能买到这样新鲜的,便想趁这段时日让她尝个痛快。
宋灯吃了大半,终于觉得有些满足,燕虞看着她面上的笑,有心想再准备些,又担心她吃多了一会儿用不了饭,问她:“要不要再让人去买些来?”
宋灯摇摇头,让人打了盆清水来洗手,对燕虞道:“一会儿荀大夫要来,还在吃东西的话太失礼了。”
燕虞怔了怔,起身扶住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身体不适?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没有告诉我?”
宋灯无奈,将他按回原位,道:“不是替我诊脉,是替你诊脉。”
南岭最初的动荡已过,依李县令现下的行事来看,他们在南岭的最后两三月不会有太多惊险,倒是很适合用于调养身体。
燕虞早年受过太多伤,身上光是大大小小的疤痕便有数十条。他如今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得又快又好,看起来没留下任何隐患,宋灯却担心他像当年的父亲一样,到了中年为旧伤所困。
虽说早请御医诊过脉,可荀大夫是能治常人所不能的神医,在宋灯眼里多少带点特别,若他为燕虞诊脉后也说一切无虞,她才能真正放心。
燕虞听了宋灯的话,知道她是操心他的身体,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看着她微微地笑。兴许在内心深处,他也有些害怕自己英年早逝,此生无法同她白头到老。
荀宁掐着点来了,一看燕虞,便知他是宋灯请他诊治的人,二话不说要他卷起衣袖,伸出手把上他的脉象。
“咦?”
荀宁惊疑一声,又抬着燕虞的下巴,让他转了转脸,认真打量了一番。
宋灯心中一紧,又不敢打扰荀宁问诊,只能眼巴巴看着,等他松开燕虞的脉搏,又没有立时发问的打算时才开口:“荀大夫,是有什么难办之处吗?”
燕虞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荀宁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原来我当初医过他。”
荀宁当然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驱逐过鞑靼的燕将军。他只是恍然发现,原来几年前他就把过他的脉。
原是虚惊一场,宋灯又好气又好笑,可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荀宁这记脉象比记脸强的特点。况且,燕虞没事才最好呢。
燕虞也抬眼看向这位神医,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动手打老人家是不是不大好。
荀宁看了眼宋灯,道:“他身子骨还不错,就是受的旧伤太多,多多少少有些影响。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这些吧?”
宋灯双眼一亮,道:“正是,荀大夫,你可能为他调养一番?”
荀宁道:“这世上再好的神药,也不可能将这些旧伤的影响完全消弥,我只能尽力而为,让这家伙晚年的时候不要太受年轻气盛时的选择所累。”
他一看便知,这是个上了战场便只知拚杀,不懂保护自己的疯子。
燕虞心中却想,能有晚年,便已是很好。他看向宋灯,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歉疚,他选择了这条路,便是将头颅悬在刀口的人。且不论未来是否还有需要他拿命去搏的事,就算此生太平,也难以保证从前受过的伤不会成为往后的阻碍。可这就是他的命,是他亲手选择的道路。
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宋灯。
宋灯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一笑,面向荀宁,道:“能尽我们的努力将这一切尽可能地做到最好已是幸运,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我们无怨无悔。”
宋灯从未后悔过去所走过的道路,她相信燕虞也是如此。
燕虞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对荀宁道:“劳烦大夫医治,能治到什么地步便什么地步吧。”
荀宁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宋灯身上,道:“你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变。”
宋灯笑眯眯道:“这是好事。”
经历的变故越多,人才变得越快。
荀宁道:“好了,你们也不用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我不过是给一两句大夫都给的告诫罢了,我看这小子命差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活得比你都长呢。”
宋灯脸上的笑愈发生动了。
有了初步论断后,荀宁又为燕虞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尔后飞快写下调养药方,交代了一大堆事宜后,提着药箱就要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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