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梗、王陵、张唐、华摎、王翦也向蒙骜行礼:“多谢蒙将军提点!”
蒙骜笑着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蒙某同诸位乃是一条心,大家都是为了给武安君复仇、替大秦锄奸!”
便在此时,刀斧手一刀斩落王稽的头颅。张禄兀自昏迷不醒,由卫兵抬离刑场。
张禄醒来,已是王稽死后的第三天。
张禄此番受挫颇重,昏睡了三天三夜,躯体瘦了一大圈,苏醒后犹然四肢瘫软、气若游丝,连说话都费劲。
不过他的头脑却很清楚,问执事家仆道:“这三日,咸阳的舆情如何?”
执事家仆答道:“男女老少全在议论王稽死前说的那些话,沸沸扬扬的。相爷,您静心养病要紧,莫管其他事啦。”
张禄看他神情冷淡,语气也冷冷的,便知连他也因武安君而厌恨自己,不觉心中一沉,暗喟道:“如今我已沦为秦人公敌哉!”思绪迅快转动,忖道:“这秦国的相国,我是当不得了,秦国的领土,我也待不得了。”
于是张禄让执事家仆拿来笔墨缣帛,他写下一封请求告老还乡的辞呈,附上相国印绶,遣人送入王宫、交给秦王嬴稷。
下午,秦王嬴稷亲至相府。
张禄体力不支,仍然卧床。嬴稷免去礼数,道:“王稽之言惑乱民心,寡人却知先生忠忱,请先生务必继续辅佐寡人。倘使先生介怀舆情,寡人即刻下一道谕令,严禁国人谈议先生。”
嬴稷言辞恳切,态度极是真诚。张禄耳闻目睹,一颗心却如堕谷底。
“颁布这种禁令,恰是欲盖弥彰,秦人只会愈加憎恶我!你这看似是关照我,实际又是在坑害我!”张禄寻思着,又苦恼、又无奈,低声道:“大王不必为此事费心了。微臣德行有亏、智识不足,害了武安君、误了大秦霸业、且一连向大王举荐了两个贼臣,微臣委实是大秦的罪人!微臣对大王和大秦愧疚无已,无颜再忝居官位!”
嬴稷握住张禄一手,蔼然劝道:“先生所作所为,全是为寡人尽忠,官民不懂先生的苦心,难道寡人也不懂吗?况且先生治理内政外交,甚有建树,这些寡人亦都记得,先生莫过分自苦自责。”
嬴稷说得越感人,张禄越觉惶恐,死气沉沉的脸上皮肉颤搐,凄恻哀求道:“大王,微臣年迈体衰,身子骨一日差过一日,纵有忠君之志,也是力不从心了。求大王开恩,容微臣告老还乡,平淡了却残生……”
嬴稷唏嘘着点了点头,道:“也有道理,算来先生今年已七十七岁了,是该颐养天年了。”顿了一顿,双眉稍展,亲善的笑道:“先生对寡人尽心尽力,寡人定不亏待先生。寡人允准先生退职,先生便去封邑应城定居,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适于老人颐养。寡人会先派人去为先生打点住所、挑选仆役服侍先生。”
张禄惶急道:“不,大王莫为微臣忙碌!……微臣……微臣实是想返回故土……”
嬴稷眼睛一眨,问道:“先生想回魏国?”
张禄黯然道:“微臣在故乡曾有妻儿,他们虽早早离弃微臣,但微臣期望能在临终前再见一见他们,求大王成全!”
嬴稷拢眉苦笑:“叶落归根,的确是人之常情。但先生怕是忘记一件大事了,当年魏相魏齐自刭,原是受先生所迫,魏齐与魏王魏圉情谊深厚,魏圉又是个暴躁之君,先生若回到魏国,魏圉岂能容先生活命?信陵君魏无忌因窃符救赵、触怒魏圉,至今客居邯郸、不敢回朝,魏圉胞弟尚且如此,先生又何苦往虎口扳须呢?先生要见妻儿,寡人可以把他们接来大秦。”
张禄无言反驳,亦知不能反驳,只好遵旨谢恩。
由于抱病,张禄先在咸阳将养一段时日,这期间有一名叫蔡泽的燕国策士来相府拜访,恳请张禄引荐他仕宦。张禄与蔡泽晤谈,见其政略不俗,思忖道:“此人有贤才,如被大王录用,大王许会减轻对我的厌恶,他也能在御前替我美言,那么大王或可放我离开秦国。”但他又担心嬴稷因郑安平、王稽之罪而拒绝自己推荐之人。
蔡泽洒然道:“在下只盼能面圣会谈,纵是秦王不用在下,在下也绝无怨言。”
张禄遂写了举荐书,蔡泽如愿进宫陛见,与嬴稷相谈甚愉,获任上卿。
三天后,嬴稷下旨免除张禄相国之职,并令张禄即日迁居应城。
张禄涉嫌收受诸侯贿赂,颇是心虚,故不敢带走相府储积的财物,只收拾了少许衣装盘缠。相府那些仆役、姬侍、食客不愿离开繁华的国都,纷纷请辞、另找主公。唯有十名侍卫身受王命,须护从张禄左右,但他们对张禄均是冷面冷语相待。
张禄知道这十名侍卫其实是嬴稷派来监管他、防他出逃的,又眼见自己潦倒没落、众叛亲离,心中真有无穷无尽的哀苦:“我在秦国十六年,辛苦经营、勤慎侍主,获得高位重权,自以为根深叶茂,可实情却是我从头到尾只讨了国君欢心,从未取得官民之心,而今国君欢心离我而去,我顷刻一无所有,更且荆天棘地……”
到了应城住所,屋宇规模自不可与相府比较,但还算宽敞干净。嬴稷已安排了五名家仆,为张禄料理生活,然而这五人虽做事一丝不苟,对着张禄却无半句请安问候,偶尔还会忍不住流露出怨怒的神情。
张禄想在应城里另雇两名称心的仆役,但没人应聘,张禄到街上走动,满城百姓无不向他投来仇恨的目光,“奸臣”、“国贼”之类的叱骂声处处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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