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一场叛国案。案子证据确凿,又经三法司审理,本没有什么争议。然而涉案的人却都是徐党的旧部。联系谢阁老和徐党旧日的恩怨,难免引人遐想。
有人动心思,就自然有人动口舌。立时便有人参奏谢仪借由通敌案排除异己。麻烦的是,元朗当初抓人的确不符合司法流程。开头便不正义,结果自然引人怀疑。更麻烦的是,参奏元朗的人,是东阁党的成员。
这便引发了两党之间的争斗。渐渐地,演变成了无差别的攻击。压抑了许久的东阁党和翰林党之间的矛盾,迎来了一场集中爆发。
两党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且不可弥合。由于两党建立之初对朝政解读的角度不同,渐渐吸引了不同出身的成员,也各自引申出不同的主张。
东阁党主张集权内阁,集天下人之力,行利天下之事。少部分人的权益可以为了满足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
翰林党则主张分权平均,不论多寡,尽数平等。一个群体,哪怕只有一个人,其利益也不得被忽视和剥夺。
在此之前,大庸国库亏空、军备乏力,可谓一穷二白。彼时两党之间的矛盾并不凸显,一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充实国库、抵御强敌之上。而今国库赤字扭转、外患解除,这两个“兄弟”一般的党派,终于有机会正视彼此之间存在的差别。
主张不同,于政策取舍之上必然会产生摩擦。这一切都在唐挽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唐挽又觉奇怪,内阁有元朗坐镇,不该放任事态这样发展。
继而她心中又生起一丝忐忑,好像有什么要紧的细节被自己忽视了。
不论是什么,她都不能再久留了。她必须马上动身回京城。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唐挽匆匆向三位先生告辞,甚至来不及向他们解释什么。其实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仅仅是一次党争,还不至于让她这般惊慌。她总觉得这背后,当还隐藏着些别的什么。
柳州官道上,唐挽拜别三位老先生,又嘱咐了唐翊几句,转身蹬上马车。滚滚车轮消失在大路尽头,扬起十丈软红,迷蒙了送行人的双眸。
“你说那个谢仪,果真会那么做么?”赵谡眯着眼睛问道。
闫炳章一笑,道:“不信咱们就打个赌。我那女婿,是个人物。”
赵谡慨然叹道:“若真如此,他倒是比我们都有勇气。”
白圭扬眉:“这世道变了,咱们也老了。只管看着吧。”
离京时行程散漫,归来时车马如箭。在唐挽的催促下,不过十余日的功夫,他们的船已到达了天津港。
港口舟船往来,一派繁忙景象。唐挽昂然立于船头,望着眼前开阔的湖面,心中亦渐渐明朗。这一路上,她反复思索,已经渐渐明白了自己焦虑的根由。
是那些信。
船上无聊,唐挽将来信反反复复地翻看,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东阁党核心成员几乎人人都给她写了信,只有冯晋阳一人,只字片语也无。
这只有一种解释,冯晋阳亦是局中人。
“一会儿下了船,你陪着夫人就近安置,明日再走。”唐挽吩咐双瑞道。
“那公子呢?”双瑞问。
唐挽沉声道:“准备一匹快马,我连夜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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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晋阳: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别逼我……
第196章
夕阳余晖投射在青灰色的砖墙上, 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冯晋阳在巷子口下了轿,朝轿夫们挥了挥手,荡着两幅宽大的袍袖往回走。他心里琢磨着旁的事,一直走到了大门前, 才看见自家门口的汉白玉石阶上坐着的人。
“匡之?”冯晋阳一惊,四下看看,此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勒马的缰绳被套在门口白狮子身上, 骏马不耐地刨着地面。唐挽两腿撑开坐在石阶上, 身侧衣袍铺展, 左手枣红色的马鞭一下一下落在右手掌心。夕阳余晖里, 她抬眸, 看向冯晋阳。
冯晋阳被她看得一阵心虚,讪笑了两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唐挽淡淡说道。
“路上辛苦了, ”冯晋阳笑道,“早点回去歇着吧,啊。”
他小步越过唐挽往里走, 却突然被一支横生出来的鞭子挡住了胸口。
“匡之, 你这是做什么?”冯晋阳冷了脸色。
相交十余年,他那点欲盖弥彰的把戏,唐挽一眼就能看出来。于是嗤笑一声,说道:“别让我费事。元朗到底要做什么?”
冯晋阳在挣扎。他觉得匡之应该知情, 却又答应了元朗不能相告。两边都是朋友, 两边都不能辜负。冯晋阳左右为难。
他眸光闪动:“我……我不能说。”
“是元朗不让你说?”唐挽仰头问。
冯晋阳点了点头。
“也罢, ”唐挽扯了他的袖子,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道,“我来说,你只说是或不是。”
冯晋阳点点头,这样倒是简单得多。只是元朗的计划周密而复杂,他不信唐挽能猜到。
“此事是否和后宫有牵扯?”唐挽问。
冯晋阳讶然,没想到她第一句就问到了这场纷乱的核心,只能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孙钊的来信中,曾经提到过吴怀。这个平步青云的新任司礼监掌印,发迹得实在太过蹊跷。唯一的解释,便是太后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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