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逢年过节,蒋楚风并不常回蒋家大宅,符黛被他圈着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婆家了。
最近听闻蒋老爷身体不大好,符黛才和蒋楚风去宅子探望。
对于蒋楚风和蒋老爷并不怎么亲厚的父子关系,符黛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倒不是她冷情冷性,而是觉得蒋楚风作为蒋家众多儿子中的一员,蒋老爷也并没有过多关切过,他能有今天,全赖老爷子的栽培,所以如今这种相处情分倒不多不少刚刚好。
大概人到中年,又百病缠身,修身养性的蒋老爷把蒋家这九个儿子看得门儿清,对谁什么态度都摆得很清楚。因为蒋楚风自立门户,所以蒋老爷反而对自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七蒋行舟比较信任,现在基本走哪儿都少不了他。
算起来,符黛自从上次端午节来过大宅一回,也有两月有余没见过蒋老爷了,今天一看还被他白了大半的头发吓了一跳,看着精神也十分不济,好似整个人的养分都流失了一样。
符黛问候了几句,见蒋老爷似乎有话跟蒋楚风说,就先出去了。到了客厅,却看到许久未见的蒋昀旗一家,不由暗想蒋老爷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蒋昀旗因为跟大太太有隔阂,自从带着妻女定居滨州之后,已经好多年不曾回来过,就连她和蒋楚风结婚,也是托了朋友捎礼,现在看来……
符黛摇了摇头,觉得蒋家怕是要开始不安宁了。
即便过了这些年,大太太对骆敏依旧看不上眼,对她还像对外人一样。
蒋昀旗见她还是冥顽不灵,也不由拉下了脸,冷着声道:“我此次回来是为探望爸爸,您要觉得我们碍眼,也不必费心了,回头我们就去住旅店。”
大太太闻言,立时坐起了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难道是你的外人不成?你挂念着你爸爸,就丝毫不顾念我?”
“您不也将我们当外人,既是这样,也不用相看两相厌了!”蒋昀旗说着,就去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昀旗!”大太太气得一拍桌子,就要跟着上楼,一不小心碰到了刚从院子里跑回来的圆圆,当下没耐心地拨了下她的脑袋,“碍手碍脚的!让开!”
圆圆不过丁点大点儿,哪能禁得住大人一推,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咧着小嘴就哭了起来。
符黛觉得大太太真跟自己奶奶一样讨厌,连忙上去把圆圆抱了起来,语气也有些生硬:“太太身为长辈,这样对待孙女,未免太不妥了些。”
符黛向着蒋楚风,蒋楚风平时怎么称呼大太太的,她也就跟着怎么称呼,半分不想与她亲近。
大太太顾忌蒋楚风,从不与他正面起冲突,现在正在气头上,还被符黛数落一顿,就有些忍不住,厉声道:“我教育自己的儿子孙女,有你什么事!你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倒还给我摆起谱来了!”
“摆谱的明明是太太,便是外人也没有这种待客之道。大哥大嫂这么多年没回来,什么原因我想大太太自己心里清楚。”
“你——”大太太气不过就要动手,刚一扬起胳膊,就听到老二蒋学为吊儿郎当的声音。
“大太太精气神儿倒挺好,不像我爹在上头病得要死。”
蒋老爷卧病在床,眼看也就是准备后事的状况了,大宅里人人都端着样子做事,就盼着给蒋老爷留个好印象,大太太闻言心里的警钟也敲了两下,压住脾气回房发去了。
蒋学为见没怼两句人就走了,怪无趣的,又晃去外面了,也不知是不是又去找蒋成良的晦气了。
骆敏抱过圆圆,有点担忧地看向符黛,“黛黛,你这样跟太太说话,她以后怕是要针对你……”
“我又不常回来,她就是想为难我,也找不着人啊。”到底是蒋昀旗的亲生母亲,符黛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太多,抱歉地朝蒋昀旗看了一眼。
蒋昀旗甚至自己母亲的个性,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远走他乡,何况其他人呢。这次父亲病重,她怕是还要大展身手。
蒋昀旗面露讥笑,觉得一回来这个家就透不过气来,当天还是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住在离家不远的酒店里。
蒋楚风大概也看出来蒋老爷的情况不怎么好,留在大宅的时间也长了一些。
蒋老爷挂完水,趁着人还精神一些,忽然说起要立遗嘱,硬是要蒋行舟和蒋楚风把自己推去书房。
大太太听了这事,忙打了电话给外面的蒋成良,蒋成良马不停蹄赶回来,就怕蒋老爷趁他不在把家产分得不均匀。
遗嘱的事,蒋老爷也早有打算,只是一直没起草成书,现在有感自己大限将至,这事也就托不得了。
蒋成良急匆匆跑回来,就见蒋行舟和蒋楚风推着人出来了,急着想问又不敢问,只得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爸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蒋成良说着,人已经主动走过去,接替了蒋行舟的位置。
蒋行舟素来不爱与人争什么,也自然让到了一边。
“成天在床上躺着,人也僵了,趁着你大哥也回来了,正好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多年以来的团员心愿得意实现,蒋老爷打心底里觉得高兴,久病苍白的脸上也显得红润了些。
大太太刚把蒋昀旗气走,现在听他一提,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件错事,当下也不敢告诉他,忙道:“昀旗说顺便去看个朋友,下午的时候出去了,我一会去给他打电话,可能要晚点回来。”
“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几年没回来,也是该会会以前的朋友。”蒋老爷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又抬头看了看蒋楚风,“先推我回房吧,等昀旗回来了,让厨房做几个好菜。”
蒋成良连忙主动献殷勤:“我推您回去。”
蒋老爷却直接打了他的脸,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一问老九,你先去忙你的吧。”
话说到这份上,蒋成良也不能觍着脸上去,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蒋楚风。
对于蒋老爷的信任和亲近,蒋楚风并没有太大感觉,历来就是尊他是自己父亲,略尽一分为人子的孝道罢了。
蒋老爷从轮椅换到床上,气息就有些不稳,喘了好一阵才平缓下来。
蒋楚风喂他喝了两口水,坐在一边不问也不说。
“楚风啊,遗嘱的事……”
蒋楚风闻言,也不等他说完,便道:“您自己决定就好。”
蒋老爷知道他有鸿门,并不在乎这点东西,以前他亏欠他的母亲,也忽略过他,总想着临死的时候能弥补一些也好。可是蒋家的一些事情他也清楚,怕大太太和蒋成良因此再为难蒋楚风,闹得不得安宁,权衡之下还是决定稳住这对母子。
“我也知道,成良和他母亲有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又不是要争皇位,还要闹得自相残杀起来。他们所图的也无非就是这点子家产,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填补上他们的私心,也就算了。”
蒋楚风听他说了一大堆,除了把复杂的事情团成一团挪个地方,并没有实质性的解决,便扬了扬唇角,不置可否。多年以前他是这样,现在还是半点没有改变,对所有事情只会优柔寡断,一遍一遍用所谓的怀柔政策暂作安抚,让原有的矛盾滋生得越复杂。
不过,现在他做什么决定也不会妨碍到自己,所以也都无所谓了。
“我都知道,您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我不会有异议。”
蒋老爷见他如此干脆,心里的压力也小了一些,罢了又叹了口气,看着他半天,才犹豫道:“作为父亲,我也许真的不合格,不过父子一场,我还是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还记得你爷爷在的时候,你曾答应过他,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动太太和成良。”蒋老爷喘了几口气,看向垂着眼睑的蒋楚风,多了几丝认真的恳求,“我知道你一直记着你母亲的死,你现在有能力了,我也不能拦着你做什么,只望你能留他们一命。”
蒋楚风的脸上没什么神色,起身又喂他喝了一口水,将毯子往他胸口拉了拉,拍了拍他的手道:“我答应您,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就不会动他们。”
蒋老爷闻言,灰暗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哀伤,颓然躺回枕上,浅浅叹息了一声。
他跟大太太夫妻多年,蒋成良也是他一手教大,他们会不会安分守己,他再清楚不过。
蒋家的纷争,他终究是没办法去阻止了。
蒋楚风服侍蒋老爷吃过药,见他睡熟了,才从房间出来。黑沉沉的眸底,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以前答应爷爷不动蒋家的人,是感念爷爷对他的栽培。爷爷死后,他本可以一解心中郁结,之所以一直没动手,一方面是自己需要韬光养晦,另一方便也是为了成全他们父子一场。
如今这最后一点情义将散,他更没有必要等着那对母子骑到头上来还隐忍不发。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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