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不过就我自己,我说,我自己……”我严肃地用手指用力挖着我的太阳穴,说:“我自己是真的不在乎那些……那个……那把吉他了!我反正无所谓!正因为我找不到可以在乎的东西,所以我通通都不要了!他们让我恶心想吐到了极点,所以我要重新开始!”
“……火鱼,你也一样。”
“我不一样!”我激动地反驳。
“听好了火鱼,我可以让过去的记忆消失,但过去的记忆对个性所造成的影响却不会一起消失不见,它会像无法完全复原的疤痕一样留在原来的身体里,变成个性的一部分。我们人因为经历了种种事件,造成了个性的改变,事件遗忘,但这些人事物对一个人个性的影响依旧潜移默化。”医生用一种我不晓得是太过正经还是太过不正经的认真语气,说着很虚无的分析:“你可以说,个性才是一个人的灵魂。我可以搬动回忆,但无法移动灵魂。”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改变你自己的个性吧,承认你在乎那些妓女胜过一切,不管她们是你的朋友或是爱人,她们对你都是这一世最重要的存在。过去在泰缅边境时你眼巴巴想逃离她们,是因为前几世的悲惨经验让你的潜意识以为,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都会因你而死。你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你要离开小镇。最后她们真的阴错阳差因你而死,你就又变本加厉扭曲她们跟你之间互相依赖的宝贵关系,干脆拒绝承认她们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拒绝为她们报仇,拒绝为她们流一滴眼泪,拒绝思念她们。也就是因为你一直抗拒你真正的情感,你只好再度扮演一个疯狂的神经病杀手,借着跟这个世界疏离以逃避痛苦,直到连你自己都受不了你的疯狂为止——火鱼,你的悲惨,来自你早已变形的别扭个性,而不是你想象中的命运。”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早已没在听。
“火鱼,如果你不改变你对自己的想法,你就会一直回到这里,一直哀求我将你的记忆炸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重新再来,但你自己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这样的重新再来是不可能的。”
“哈。”我还是在笑,但我知道我对这些分析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吗火鱼?”
“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一个结束它的方法!”我严厉地对他咆哮:“那就是你!你!你可以结束它!但你却一直浪费时间在对我说教!”
“你会痛苦,就是因为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坏蛋,你很温柔,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当一个温柔的人很容易受伤,所以你假装自己是一头刺猬,你让人畏惧,让人不敢靠近,因为你已经受够了那些靠近你的人的下场。”
“我就是喜欢让人害怕!”我大叫,生怕这笨蛋医生听不见。
“这些其实也是不断回到这里的你教会我的,火鱼。人生在世,本来就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当然,发生在你身上的是比较夸张一点。接受它们很难,会很痛苦,甚至痛不欲生,但如果你只是想要用遗忘它们的方式去逃避,最后它们还是会用业障的形式继续侵入你下一个生命轮回里,不断用相似的命运折磨你,直到总有一天你接受它们为止。”医生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火鱼,只要你想真正改变你的命运,你随时都能办到,那就是接受它们。接受它们就是你人生的一部分。”
我看着医生,看着那一个自称是我这辈子最好朋友的,王八蛋。
这个我毫无印象的王八蛋在这个地方看我一次又一次回来向他苦苦哀求,听我说着一次又一次乱七八糟见鬼了的悲惨命运。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允许存在的人,偏偏,他又是我唯一无法杀掉又不得不倚赖的造物主。
他在心里暗中嘲笑我吗?他装出一副想帮我的嘴脸,但其实是把我当作记忆游戏的实验品吗?他说他是我的好朋友,他说我曾经救过他,这样的描述有多少真实成分?我不知道。
他拥有我,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不,我并非对他一无所知。我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可以帮我。管他心里对我是什么想法,我装作不在意就行了,重要的是他绝对可以帮我把脑子里的废物都烧成灰烬。
对,是我在利用他,是我在利用他!
“那个叫番茄的垃圾,把我扔在意大利是吧?意大利?真亏他想出来的好地方。”我尽情冷笑:“我猜只要下次我把自己扔在埃及或利比亚那种鬼地方,应该就回不到这里了吧哈哈哈。”
“埃及?利比亚啊……那里枪那么多,我猜你会用光速回到我这里吧。”
“也许吧,但那也是下一世的我的选择。”我瞪着医生,不断用目光威逼着他:“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好友,好,那你的确欠了我一条命,还我!用我要求的方式还我!”
“火鱼,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如果你不真正面对你的命运,不管你的名字叫黑白还是甲虫还是丧尸还是番茄,你都不会挣脱你的宿命。如果你一直没有勇气抓着麦克风在台上唱歌,不管你多喜欢摇滚你都不会是一个摇滚歌手,假如这一世的你没有勇气寄出Demo带给唱片公司,你怎么能指望下一世的你突然生出勇气?你甚至一直都没决心录完那张Demo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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