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泛流扑通一声跪下,面色惊恐,大呼冤枉。
盛宣知从太原军报中抬起头来,笑得乐不开支:“我都与你说了,不要日日去献殷勤,你看你没事害人家误会。”
欧阳太监觉得冤枉啊,只要苏家实在不是东西,那院子太过简陋,他真是哪都看不上眼,又想着殿下惦记着七娘子,不想她在生活上有困顿,这才想起什么就往那边送,没曾想竟被翠华这个蠢丫鬟想岔了。
这可是未来太子妃,他哪敢这般不要命啊。
话本真是害死人。
“起来吧,她身边那个丫鬟就是嘴上不牢靠的,不必放在心上。”翠华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一点的,胆子又大又怂,做事毛毛糙糙,说话粗鲁不过大脑,可千不好万不好唯有一点就胜过其他无数,那便是忠心。
她能在苏锦瑟众叛亲离时依旧固执地跟在她身边,会一个人执拗地陪着她,维护她,尽自己所能保护她,只这一点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丫鬟了。
“五日后就是她的生辰啊,十二月一日,看日子过几天就要下大雪了。”盛宣知沉吟。
“十二月一日吗?真奇怪,老奴之前为寻殿下的时候翻查了县衙登记的十二月一日出生的孩童,里面没有七娘子。”欧阳太监疑惑。
盛宣知脸上笑意顿失,没在县衙县衙这代表苏锦瑟是个黑户,没有通信凭证,这辈子都出不了太原城,她终生都将被困在这囫囵之地。
“可是要让县衙重新照册。”欧阳泛流也知道没有登记意味着什么,谨慎问着。
“罢了,反正是要换地方的。”太子殿下淡淡说着。
“殿下,莱嬷嬷来了。”门口小黄门恭敬请示着。
“请进来,欧阳,奉茶。”
太子来苏家之事莱嬷嬷是知道的,只是太子对她素有怨气,她便一直避而不出,没曾想昨日竟然派人来找她。
她与太子的渊源大概能追溯到先皇后身上,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可每个人都各有各的活法,各为其主,会有冲突实在不奇怪。
“殿下安康。”莱嬷嬷下跪行礼请安。
“没想到汴京一别,会在太原见面。”盛宣知看着跪在地上的莱嬷嬷。
在他的印象中莱嬷嬷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古板不苟言笑,待人处事极为严厉,就是自己那个昏庸的父皇看到这个奶嬷嬷都会心中一颤。
“老身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殿下。”莱嬷嬷低眉顺眼,嘴角微微勾起。当朝太子被宠妃庶子挤兑到边境太原实在令人大跌眼镜,可她印象中的太子不是无能之辈,他机智果断,能谋善断,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得朝中大臣庇护,牢牢把持住太子之位二十载。
“孤自有孤的原因,就像嬷嬷也有嬷嬷的原因一样。”盛宣知不动神色地说着,剑眉飞斜,露出了然之色。
莱嬷嬷面无表情,镇定模样:“太子说的对,各有各的原因,老身思乡心切自然要回家养老,殿下雄才大略,自有一番计较。”
盛宣知轻笑,莱嬷嬷能在性情多变的官家手中平安度过五十年,自有她的本事,几句话根本诈不出来她千里迢迢来太原的原因。
“算起来嬷嬷也算母后身边老人了,大婚后被官家派去照顾母后日常起居,这一去就是十年。母妃十年冥祭就要到了,嬷嬷离开延熹殿也有十年了。”
莱嬷嬷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是官家的奶嬷嬷,是心腹人,官家对皇后厌恶至极,恨她占据了自己宠妃的位置,恨武安侯功高盖主威胁到自己,恨先帝临死前还要摆了他一道,所以派了心腹之人阴恻恻地候在皇后身边,准备随时磋磨她。
可事情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可怕,十年间,皇后与莱嬷嬷相处甚欢,莱嬷嬷克己有分寸,幼年时的太子殿下敬畏这位德高望重的嬷嬷,不像现在一样憎恶。
“是,承蒙皇后照顾,在延禧殿的日子非常愉快。”莱嬷嬷面不改色地回道。
“嬷嬷的愉快就是母后人前敬你,你却在人后捅她一刀吗。”太子殿下抬眉,眉峰尖锐,面如寒霜,琥珀色眼珠因为发怒微微紧缩,下颚紧绷出凌厉线条,年轻的太子在沉默中露出锐利的锋芒。
“此事早已盖棺定论,只是皇后以死保全殿下,殿下也应谨言慎行。”
屋内是令人窒息地沉默,无端的死寂顺着铜炉里幽幽的香茗逐渐蔓延开来,欧阳泛流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阴霾的脸色,太子与莱嬷嬷的谈话再一次不欢而散,
“谁定的棺?是真相还是权利,是国家大义还是党/派纠纷。这口棺孤迟早要掀开,孰是孰非还未有定论。”盛宣知冷笑着,锋锐慑人的眉峰在大堂乍亮的天光下显出不加掩饰的血腥,冰冷讥诮。
莱嬷嬷闭唇不言,她知道太子今日找她来不是叙旧的,有些话多说无益,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便会有各自的选择,他人的憎恶或者欢喜都无济于事。
“嬷嬷也因略有耳闻孤来太原之缘。”太子殿下生硬转开话题,正式切入正题。
莱嬷嬷点头,眉心微微皱起。
“我不需要嬷嬷做什么,我只需要嬷嬷替我给官家的人递一句话。”盛宣知摸着手中的玉佩,意有所指,他神情信誓旦旦,对这位未来之事抱有志在必得的信心。
“殿下多虑了,老身已告老还乡,官家不会再寻老身。”莱嬷嬷无意参与他与官家之间的争夺,面色平静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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