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我怕他想不开。”
听说他腿治不了,伏静又抛弃了他,当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安慰安慰他。
“这下知道是虚惊一场,放心了吧!”潘沁雯先安抚了她一句,然后劝道,“他跟伏静的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这时候去看他不合适。不然回头,等你们在一起了,大家知道他的腿没事了,有些嘴碎的肯定会说,他是因为你故意设圈套给伏静。”
这话潘沁雯说得真心实意。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女儿,不想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哪怕是流言蜚语也一样。
覃秀芳赶紧摆手,很紧张地说:“娘,你误会了,没有的事,我,我跟沈一飞就只是朋友。”
“好,是娘误会了。你们是朋友,那这时候更不要去看他了,免得回头别人误会了他。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对他的印象极好,咱们医院里不少单身的小护士都蠢蠢欲动呢!”潘沁雯顺着这话说,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
这个事不是潘沁雯编造的。现在的小姑娘嘛,崇拜英雄,同情心泛滥,根本不知道一个男人残疾了意味着什么,有的还想着去拯救沈一飞,自我感动着呢。
她也想以此考验,看沈一飞能不能通过这一关,要是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还是老老实实做他们家的恩人吧。
覃秀芳错愕地看着她娘,稍许挤出一个笑:“那,那也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嗯,放心吧,医院里还有娘呢。他是为了救你哥才受伤的,娘不会让他有事的,你们今晚不是要复课了吗?赶紧回去做准备吧,晚上让你哥安排人送你回去,太晚了就去咱们家睡,千万别一个人回去。”潘沁雯不放心地叮嘱道。
覃秀芳连忙应声:“娘,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说完,她拿了昨天的空饭盒放进篮子,先回去了。
***
楼下,沈一飞看到菁菁拿着饭盒过来,马上反应了过来:“覃秀芳同志来了?”
菁菁笑着说:“是啊,她又给潘院长和你送好吃的过来了。还是热的,沈副团,你赶紧吃吧。”
沈一飞没有动饭盒,而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知道今天的事了吗?”
菁菁觉得有点古怪,笑了下:“应该还不知道吧,我想跟她说,但她去了厕所。”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八卦当事人,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沈副团,对不起,我……我不该乱说的,我不会胡说八道的。”
沈一飞咳了一声:“这是事实,不算胡说八道,我还要谢谢你们替我澄清呢。”
哎呀,沈副团真是太大度了。菁菁第一回 遇到八卦当事人这么好说话的,忍不住夸道:“沈副团,你人真是太好了。”
沈一飞摆了摆手:“你别夸我了,赶紧去忙吧。”
“那好,我先走了。”菁菁连忙笑着退了出去。
她走后,王博看着放在柜子上的饭盒说:“那个,副团,帮你把饭盒打开,趁热吃吧。”
这个覃秀芳同志做的饭很符合他们家副团的胃口,每次送过来,他们家副团都会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吃得干干净净的。
王博料想今天应该也是,毕竟解决了伏静这个大麻烦,他们家副团的心情很好。谁知道,沈一飞却拒绝了:“放下吧,我的毛巾已经旧了,你去给我买条新的。”
“现在吗?”王博看了一眼半新不旧的毛巾,心里狐疑得很,这毛巾还能用啊,他们家副团一向赞成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毛巾总要用到坏了才肯丢,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沈一飞不耐烦了:“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王博看了一眼饭盒:“可你饭还没吃。”
“我受伤的是腿,又不是手,不知道自己吃吗?”沈一飞白了他一眼。
王博不敢再多言,赶紧跑去买毛巾了。
他一走,沈一飞就拿起纱布把右手包了起来,见人还没来,他犹豫了一下,拿了个苹果削了起来。
柜子上有两个苹果,是别人探望他送的,现在是春天,苹果可是个稀罕物,很难弄到。
他认真地削了一个,然后将苹果用刀切成小块,放在柜子上干净的碗里,再将刀丢在一边,等着覃秀芳过来。
第一天他进医院的时候,她明明陪着他做了手术,后来却不来了,分明是避嫌。如今知道他跟伏静没关系了,那总得来了吧。
沈一飞算得很好,可惜千算万算,就是漏掉了潘沁雯这个变数。
他伸长脖子,盯着门口,望眼欲穿,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推开了,沈一飞眼睛一亮,结果进来的却是王博。
“你倒是挺快的。”沈一飞气恼地说。
王博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挠了挠头,气喘吁吁地说:“我怕你这里没人照顾……诶,副团你的手怎么啦?切到手了吗?你还没吃饭啊?那我喂你吧!”
“谁要你喂了!”沈一飞瞪了他一眼,利索地解开右手上的纱布,拿起饭盒打开吃饭。
王博看着他好端端的右手,纳闷极了。他手明明好好的,干嘛要缠纱布啊,害得自己以为他是削苹果伤到了手呢!
***
晚上,覃秀芳去了夜校上课。
几天过去了,城里已经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不止夜校复课了,扫盲班也于今天晚上重启,不过上课的地点隔了几百米。
覃秀芳拿出本子和笔,坐在最前面,认真做笔记。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时间,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小学上几年,中学再上几年,一上就是十年的课程。
夜校的课程安排得非常紧,一晚上教授的内容顶得上小学好几天的课程,不认真做笔记,课后复习消化,很快就会跟不上。
课间休息的时候,覃秀芳都没出去透气,留在教室里,继续抄笔记,把自己不会打了个圈,准备明天去医院的顺道再问问她娘。
忽然,米嫂子跑了进来,敲了敲桌子说:“秀芳,外面有人找你。”
谁会在这里来找她啊?覃秀芳纳闷了,她怕是男同志,自从她跟父母相认后,找她搭话的男同志明显变多了。
“是谁啊,你认识吗?”覃秀芳问米嫂子。
米嫂子摇头:“不认识,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穿得挺朴素的,样子很腼腆。”
听说是个小姑娘,覃秀芳松了口气,起身说:“那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教室,看到了站在台阶上两只手绞在一起的姑娘,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但覃秀芳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走近,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说:“秀芳嫂子……”
听到这个称呼,覃秀芳马上想起她是谁了:“你是周建安的妹妹,周春花吧,别叫我嫂子了,叫我秀芳姐就行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进城之后,大家都发生了变化,这个周春花也长不例外。覃秀芳以前跟她来往不多,一时半会竟然没想起是她。
周春花见覃秀芳似乎挺好说话的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那个,秀芳姐,我想问问你有扫盲班的笔记吗?我想借来抄抄,我哥的字写得太潦草了,有的字还写错了,我怕搞错了,他说你的字写得很好,我就想借你的抄一抄,过两天就还给你。”
这样的小事,覃秀芳没理由拒绝:“好啊,不过我今天没带来,你明天晚上来找我吧,我到时候给你带过来。”
周春花没想到覃秀芳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感激极了,不停地说:“谢谢你,秀芳姐,你人真好。”
“小事而已,不必客气,天黑了,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一节课,要上课了,我进去了。”覃秀芳笑着说。
“好的。”周春花笑了笑,等覃秀芳快进教室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秀芳姐,秀芳姐,你等一下。”
覃秀芳回头,看着她:“还有事吗?”
周春花捏着衣服不好意思地说:“秀芳姐,前阵子清明节,我跟我娘回去给我爹和爷爷奶奶上坟,听说了一个事。”
“什么事,跟我有关吗?”覃秀芳耐心地问道。
周春花点点头:“村里人都说你烧死了。”
说这话时,她疑惑地看着覃秀芳。
覃秀芳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我听刘彩云他们说过,好像我走后,周家发生了火灾,房子烧了,估计他们是以为我还在里面,所以被烧死了吧。”
“对,就是这样的。”周春花的两只手绞成了麻花状,“然后我听说,过完年没多久,有个穿军装长得挺白的年轻人去了咱们村子打听你,听说你被烧死后,那个人表现得特别伤心,还挖了以前你住的房间的土,重新在后山给你立了一座碑。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你的亲人。”
第79章
覃秀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教室, 她坐在椅子上,讲台前老师讲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脑子里只有周春花那句话在耳朵边回荡:有个穿军装皮肤很白的男人去村里找你, 给你立了碑!
会是谁特意去周家村找她呢?这个世上,真正关心她, 在意她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她爹娘哥哥肯定不会,因为那时候秦渝已经怀疑上她的身份了, 根本不可能去周家村找她。
过完年后,穿军装,皮肤比较白,这三个条件凑在一块儿,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覃秀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会是他吗?若真的是他, 他为什么不跟她相认?她跟上辈子差别太大了, 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才对。
覃秀芳忍不住红了眼眶。这辈子的沈一飞和上辈子的沈一飞, 对她而言, 意义完全不同。
虽然这辈子的沈一飞还是那个人, 但没了那段相濡以沫、相互陪伴的十几年记忆, 终究还是不同的。每每看到沈一飞, 她心里都有些惆怅,遗憾,哪怕是同一个人, 但他终究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
“秀芳, 你怎么一个笔迹都没记, 我们还说待会儿抄你的呢, 老师讲得太快了,我们都记不过来。”下课的时候,米嫂子准备借覃秀芳的笔记,结果一扭头,却发现她本子上比自己的还干净,翻过来的这一页空空的,一个字都没写。
覃秀芳侧头看了她一眼,扯了个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忘了。”
米嫂子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发烧啊,秀芳,你这是咋啦?身体不舒服吗?”
覃秀芳摇头:“没有,我……我就是想起点事。”
说到这里,覃秀芳扭头看了一眼讲台,见老师已经走了,她回头对米嫂子说:“这几天我有点事,不能来上课,嫂子帮我请一下假吧。”
太突然了,米嫂子怔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好,秀芳,你打算请几天,要去哪儿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要咱们帮忙吗?”
覃秀芳谢过了她的好意:“谢谢嫂子,是有点小事,找我哥帮忙就行了。”
见状,米嫂子也没勉强:“成,那这几天咱们好好记笔记,回头给你抄一份。”
“谢谢嫂子,我得去找我哥,先走了。”覃秀芳起身说道。
米嫂子目送她离,总觉得她现在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儿。
“也不知道刚才那小丫头给秀芳说了什么,她进来就很奇怪,一节课都没摸一下笔,呆呆地坐在那儿,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像要哭的样子。”花嫂子插了一句嘴。
这让米嫂子更担心了,只是现在人都走了,担心也无用:“罢了,现在秀芳找到了家人,应该没事的。她爹娘若是都害应付不来,咱们就更没辙了。”
几个嫂子想还真是这个理,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覃秀芳出了教室,吴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那个,吴峰,今天你不用送我回去了,带我去找秦营长吧,我有点事情想找他。”覃秀芳上前说道。
吴峰挠了挠头:“好吧,这几天比较忙,秦营长可能还在办公室,咱们先去办公室看看,要是没人,再去宿舍。”
覃秀芳没有意见:“成,听你的。”
到了办公室,秦渝果然还在忙。
见到覃秀芳,秦渝意外的同时马上意识到她肯定有要紧的事找自己,遂将她带进了办公室,然后倒了一杯水在她面前:“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覃秀芳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捧着热乎乎的水杯说:“哥,我想回周家村一趟,将我养母的墓迁到江市,等过阵子再去将养父的尸骨寻回来,跟她合葬在一起。”
对方养育了自己的妹妹七年,秦渝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不过:“要不过一阵子吧,等我抽个时间陪你去回,最近事情比较多,我实在是走不开。”
覃秀芳早料到了他不可能陪她去。她也不希望他陪自己去,因为她不想家里任何人知道别人给她建墓的事,她想将这个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
“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过那地方是周家人的地盘,全村大部分人都姓周,一个鼻孔出气,我一个人回去了怕就不能回来了。你能不能安排两个人陪我过去。”这才是覃秀芳找秦渝的真正目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找到答案,但也不会置自己于危险中。
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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