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听得心惊胆战,这也太疯狂了。
沈危虽然不做人,但天督城中也并不是人人都是穷凶极恶,杀一个沈危是为自保,炸死所有人就太过偏激了。
江玄轻笑了两声,说道:“听起来不错。”
姜虞握紧他的手摇了摇,低声道:“思余!”
江玄咬牙道:“阿虞,你别劝我!不论如何,我都要叫西门闻雪和沈危这两个老贼死无葬身之地!若他们不死,若他们不死……”
他们还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少年情绪激愤,身上隐隐又有魔气翻腾,眼角魔纹的颜色又加深了几分。
姜虞见此,不敢再反驳刺激他,只好顺着他道:“思余,这两人固然可恨,但还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如果你这么做了,与当年杀害游仙村村民的西门闻弦又有什么区别?”
“思余,你不是这样的人,别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好吗?”
这话击中江玄心中软肋,他稍微冷静了几分,抿唇道:“……好。”
其实在江玄看来,沈危该死,沈危的爪牙听从他的命令,害得阿虞身陷险境,一个两个的,都同样该死。
他的确不会对无辜妇孺动手,但沈危的手下在他眼中可不算无辜。
他本来就是腥风血雨走出来的,心性早被养歪了,即便后来回归江家,也不过是顾忌着“江家少主”这个身份,行事有所忌惮罢了。
他是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报还伤害过自己的人的。
但是——
阿虞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愿意忍耐,愿意克制本性中那凶暴的杀意。
姜虞对付芳菲道:“前辈,和我们有仇怨的是沈危,不是整个天督城。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找也只会找沈危。”
付芳菲眼红面赤,脸上的肌肉愤怒地抽搐,尖声道:“可是他们屠了我付家满门!一千多条人命,你见过吗?你知道什么叫血流成河吗?沈危他杀我族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叫无辜!”
姜虞虽然同情付芳菲,但绝不可能帮她复仇。她硬起心肠说道:“前辈,这是您与沈危之间的恩怨。”
付芳菲猛地停下脚步,像是忽然惊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何等冷酷的话。她双手用力地抓着头发,喃喃道:“我是疯了,我是真的疯了。”
少女时的她,曾经也是个连一点血都见不得的小姑娘啊。
她的性子是有些懦弱的,但这份柔软与善良相依相存。
所以,明明身为高贵的大小姐,她却愿意对一个卑贱的小马奴平等以待;所以,得知沈危的真面目以后,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复仇,而是自裁。
究竟是什么将当年那个小姑娘变成如今这个疯妇?
是沈危那个恶贼!
是她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付芳菲慢慢放下双手,神情黯然地问道:“你有刀吗?”
姜虞问:“前辈要刀做什么?”
付芳菲哽咽道:“我想为我父亲刻一个长生牌位。当年我父亲的尸首被沈危丢入妖兽谷中,尸骨无存,他的遗物也全被焚烧殆尽,我连座衣冠冢都不能为他立。”
姜虞心中动容,起身走到梁柱旁,召出剑气,从楠木柱子上削下一块木料,刻出一块粗陋的灵牌,问道:“前辈想在上头刻什么字?”
“显考付公讳东流府君之灵位。”
姜虞御气为刀,指尖从灵牌上方虚虚划过,木屑纷纷而下,须臾,灵牌刻好,她将这个就地取材的灵牌交给付芳菲。
付芳菲躬身道谢,抱着灵牌从墙边一座小门走进去。
姜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回江玄身边,见他眼睛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撤去清泉“丝带”。
江玄道:“这位付家大小姐可能有问题,一会且小心提防。”
姜虞讶道:“我们与她无仇无怨,难道她会害我们吗?我瞧着她并不像这样的人。”
江玄道:“你方才断然拒绝与她合作,难道她不会心生怨恨。你仔细想想,她既然知道炸了天督城地下那条主灵脉,可以毁了沈危,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们,为什么她不自己动手?”
“为……”姜虞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她知道怎么炸毁灵脉,但自己办不到,所以才要借助外人之力?”
江玄点头道:“所以待会只要一从她口中套出出城之法,就将她打晕,以免多生事端。”
却说付芳菲抱着灵位走到父亲打坐的静室中,把灵位放到香案上,跪下身去,深深拜了三拜,起身将香炉中的香灰倒尽,拿帕子将那只香炉包好,揣进怀里。
她凝睇着灵牌上的刻字,不禁悲从中来,泪光涟涟,心中一阵绞痛。
这是香炉是父亲闭关时用惯的,沈危的人不知道父亲究竟在哪个洞府中闭关,这里的事物才能幸免于难,现如今,这香炉竟是父亲唯一的遗物了!
付芳菲擦干眼泪,抱起灵牌,正准备退出静室,脚下一颠,忽然软倒在地。
脑中如战鼓急擂,那个陪她度过二十年囚禁生涯的声音又出现了,在她耳中说道:“芳菲,把那个少年带到暗城的瘴气沼泽,你想要杀沈危,想要复仇,我都可以帮你。”
付芳菲颤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你之前也一次一次地说能帮我,又一次一次地叫我希望落空,我为什么还要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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