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境阔的声音仿佛还在余英耳边回荡。
“余英!”他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动作利落地给压制在身下的罪犯铐上手铐。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况,余英不应该追出去的。
他们的警力太匮乏了,如果毒贩在外有接应的人,一旦穷追不舍触怒了他们,牵扯出更庞大的犯罪群体,只会让在场的人员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沈境阔跟上余英的步伐一道追了出去。
那一天下着小雨,天空阴云密布,河边的泥土被细密的雨水浇灌得松松软软。一道道身影从河边疾风般地闪过,地上泥水四溅,印下了纷乱又深重的脚印。
余英双手握枪贴在身侧,奋力冲刺,洪亮的声音响彻河岸:“不许动!再跑开枪了!”
他可以断定那人没有持枪,因为有枪在手是不会如此狼狈地落荒而逃的。
“但是我没想到他有手榴弹。”余英的声音哽咽了,他略微停了停,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狠狠地抽着,“……境阔是被炸死的。”
萧忱浑身一抖。
一般在涉毒集团里流通的军械,不是自制就是黑市上非法购得,实际伤害性肯定比不上军用制式的。但是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其威力也绰绰有余了。
“他看到那人拔手榴弹,冲上来把我推河里了。”
那是瞬息间的事,余英猛地落入水中,耳边是汩汩的水流,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他的所有感官都陷入了一种高度扭曲的状态。
他破水而出,上半身浮出了水面,双手颤抖着举起枪,凭着本能朝远处步伐踉跄的黑影开了几枪。
黑影倒下了。
眼睫上的水珠不断滚落,浑浊的河水模糊了余英的双眼,他想重新沉回水底,但是他不能。
余英疯了一般往河岸游去,他双眼猩红,扒着松软的泥土拼命往河岸上爬。
队友都赶了过来。
但沈境阔已经牺牲了。
躺在地上的那位年轻的战士,已是满身鲜血,血肉模糊。
余英右眼眼尾的那道疤,就是那一天留下的。
他只是被弹片划伤了眼睛,而他的战友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那一枚个人一等功奖章背后背负的代价,应该就是这些吧。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不再把死亡看成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却是另一个人的生命。
后续的事余英没讲,也没说自己早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就是这些了。”余英低下头,手指在眼睛上用力地抹了一下,“关于那位故人的事。”
“抱歉,咳……”萧忱咳嗽了一声,“我非要问这些。”
“我迟早会跟你说的。”余英轻声道。
血液里的酒精还未完全挥发,萧忱带着些微醉意,问道:“许可可说那位战友喜欢你,他是你的初恋吗?”
余英没有回答。
他和沈境阔还在警校上学的时候,沈境阔是对他表露过心意,后来分配去刑侦队后也不止一次以开玩笑的方式对他说过“喜欢”。
“我说余警官,你别成天埋在卷宗里了,看看哥吧,哥跟在你身后多少年了。”沈境阔从身后搂住余英的脖子,锁喉,强迫他抬起头来,“下了班去撸串?我表哥开了一家烧烤店,哥请你。”
余英笑着扼住他的脖子,抵着他的下巴把人推开:“一边儿去,别耽误我干活。”
余英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称不称得上喜欢,当时年轻力盛,一心扑在工作上,哪里顾得上谈情说爱。
沈境阔何尝不是,在耳边叨叨了那么久,其实也没有正式跟余英谈过这些事。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有更重要的使命,无法将多余的精力分散在个人感情上。
应该是喜欢的吧。
只是没有突破现状的契机。
良久,余英回道:“是初恋。”
萧忱是真的醉了,话赶话地问:“你一直拖着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跟那位故人有点关系?”
余英的脸色倏地变了。
他侧过身,脱离了支撑他的墙面,走到萧忱面前跟他面对面地站着。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余英的脸沉了下来,萧忱看到他眼底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愠意。
萧忱垂下了脑袋,用手指抵住眉心。
“他是我的战友,我跟他之间是有感情,那不仅是爱情,更多的是战友情。而且我从来没有背负着他对我的感情生活。”余英猛然间搂住萧忱的后颈,强迫他仰头正视自己,“忱哥你这么说,真的让我觉得很难受。”
萧忱仰望着他,眸光闪动,哑着嗓子说:“我喝多了。”
“喝多了也不能说这种话!”余英低声呵斥了一声。
我这么喜欢你,如此渴望能与你度过余生,你怎么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周围有路人经过,望见这边的情况,纷纷侧目。恰巧丁照秋也从酒吧里出来了,正好撞见这一幕。
“哎,你俩干嘛呢?”丁照秋疾步走过来。
两人的眼睛都有些红,那姿态也像是起了争执,丁照秋迟疑道:“你们……怎么回事啊?”
萧忱垂下眼睫,拉开了余英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低声说:“对不起。”
“吵架了啊?”丁照秋悄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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