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不怕,这个时候你躲个什么?”
花长老说:“倒也不是。我只是——”顿了顿,近距离下,她的目光落在白羽的鼻尖处。少年的鼻尖是圆润的弧度,有一种年少的稚气感,他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却做出过许多极为残忍的事情。任谁看这少年外表,哪能想到少年是那种心思诡谲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甚至还恶意戏弄?
其实花长老也觉得自己是属于不尊重生命的这一种人,在世修行,难免自视高人一等,认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与那些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不同。师姐说能力大的人责任越大,要保护弱小的人,她一直坐在师姐身边听着,却从来不曾认同过。那些人死就死了,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有得是完整的属于普通人的社会体系去救那些普通人,而像师姐和她这样的,只管自己修行就好了。普通人的命是很廉价的玩意儿,何至让他们费心?但尽管如此,她自问还是做不到像白羽那样,把他人当鸡鸭狗一样。
她看着白羽,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体验感,“有些时候,我觉得你很讨厌我。不要告诉我没有,我不觉得这是我的错觉。我能感觉到的,你讨厌我。我是说——有些时候。我是指极个别瞬间,你对我的厌恶情绪达到顶点,我有时候以为你会动手杀了我。”
白羽听完之后不置可否,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很像一个人。”
花长老若有所思地抬头:“什么人?”
白羽嗤笑:“很该死的一个人。”
“……”直白到让人意外的答案让花长老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她失语了片刻,摇了摇头,“既然我和你极度厌恶的人相似,那你当初见面在我遇险时怎么会救了我?当时你只要袖手旁观,说不定我就死了。”
白羽却是反问:“我为什么要让你死?”
花长老道:“让自己讨厌的东西消失,不是人类本能的反应吗?”
白羽:“所以你让你的印师姐消失,也是出于这种本能反应?”
花长老的表情一瞬间又冷下来,半晌才道:“是,她让我觉得讨厌了,我就要她死。”
白羽:“可你现在后悔了。”
花长老秀丽的脸闻言扭曲了一刹,近乎狰狞,显得十分吓人,但很快她又变成了最开始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我不后悔,我不会后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白羽嘴角含笑静静看了花长老一会儿,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然后他冲花长老招招手:“附耳过来。”
这回花长老动作没像之前那样迟疑,但也不知白羽说了些什么,只见花长老将信将疑地挺直身子:“你不是在骗我?”
白羽:“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花长老沉默不语。
白羽悠悠道:“要论移魂借胎重生的办法,我是比你们天师府当年那个傻老头要懂得多了。他只会扯扯嘴皮子,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
说到此处,打住,不再继续。
花长老抬头,表情很淡漠,淡漠到透出股若有似无的轻视来:“你就很明白了?”
白羽哼了一声:“我说我亲身实践过,你信吗?”
花长老:“你为什么会亲身实践过?”
白羽含笑:“总有不得已被逼无奈的情况嘛。我也是为了自保。”
花长老抬眸看着白羽:“你说得不错,除了相信你的办法,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白羽笑笑,摸出一朵妖红色的花放到花长老手中。那花朵的花瓣纤细异常,形貌特异,宛如化为枯骨的手,沾满了鲜血向虚空里伸展——正是彼岸花的形象!借由白语视线向外张望的何太哀看到这朵花,心中咯噔一声,天师府上那些异象都是因这花而生……
“你养出来的花,你应该知道很危险。相关的办法我都教你了,你自己留心使用。”
花长老收下这朵彼岸花,问:“你要我做什么?”
白羽笑嘻嘻的:“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应该也知道,要你师姐重生,可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情,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或许看你因为这个焦头烂额,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了。”
花长老点了点头,她说了一声“好”,也没再说什么,径自离去。
室内徒留下白羽一人,而何太哀的视角就被固定住了,一直望着室中的少年。一股全然陌生的沉痛情绪,像是潮水上涨一样慢慢将人淹没。这种情绪和何太哀无关,显然是白羽姐姐白语的。
白语一直一直看着,直到视野中的少年起身也同样离开了房间,然后她慢慢地拖着畸形的身躯,从橱柜后头转出。她难过地摸了摸之前少年坐过的椅子,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最后她叹了口气慢慢吞吞地往门外走。
然而开门的一瞬间,她正对上一双恶意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姐姐,你一直躲在后面偷听,不累吗?”
伴着视角主人内心深处陡升的惊惧,眼前画面一下子断了。
何太哀发现自己竟重新回到了最初那个遍布彼岸花的巨大半球体广场,在那一场无比真实的幻象过去之后,原本气息浑浊污秽的空间,变得越发意味肮脏,处处透出一股腐败将烂的味道,空间里的花朵也变得越发糜艳,而顶上那身形巨大的残疾少女面容扭曲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眶里鲜血宛如小溪不断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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