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绣端坐在床榻边,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得微微发颤。
完了!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见人?要是掀了盖头,被众人都瞧在眼底,她以后在夫家也没脸面见人了。
她真不该一时纵情,哭花了脸。
一众少年郎鼓噪着要新郎官揭开新嫁娘的盖头:“江六!快揭盖头!”
“让我们都瞧瞧如花似玉的新娘子!”
“对对对!快些揭盖头!”
盖头下的裴绣,急得又快哭出来了。
江尧的目光掠过新娘子拧成了麻花的手指,心里暗叹一声,面上不露半分,笑着说道:“去去去!都喝酒去!待会儿我自己回屋,揭了盖头一个人看。”
第五百三十章 送嫁(二)
闹洞房的众少年不知就里,一同哄笑起来。
“这新媳妇才过门,江六就护上了。”
“可不是么?也不知是谁,之前一提成亲满不在乎。媳妇一娶进门,就成心头宝了。”
“不行,我们不见到新娘子,绝不走!”
洞房是越闹腾越喜庆。因此,众少年闹腾,根本没人拦着。就连卫国公府的喜娘也笑吟吟地站在一旁。
反正,待会儿揭了盖头,要丢人也是新娘子丢人。
永安侯府请来的喜娘无法淡定了,冲着众人陪笑:“新姑爷说得没错。大家伙儿还是先去喝喜酒吧!喝完喜酒填饱了肚子,再来看新娘子不是更好?”
怎么也得再补个妆吧!
众人还待再闹腾,贺祈咳嗽一声,张口说话了:“江六舍不得让我们看新娘子,也太不讲义气了。走,我们一同和江六去喝酒。今晚灌醉他,让他没力气洞房。”
众少年哄笑起来,簇拥着江尧出去了。
洞房里终于清静下来。
喜娘和陪嫁丫鬟一同松了口气。
裴绣一直发颤的手,终于平稳,也不拧着了。急促小声地说道:“快些替我净面梳洗,重新梳妆。”
喜娘应了一声,小心地将盖头揭开,轻轻搭在凤冠上。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裴绣之前哭得太厉害,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一抹一抹,眼睛也有些肿了。得亏刚才没揭盖头,不然,真成笑话了。
裴绣见喜娘吃惊的模样,心里情急又后悔懊恼,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喜娘定定神,忙笑着应了一声,开始忙活。
卫国公府的喜娘,看着新娘子狼狈不堪的妆容,不由得暗暗撇嘴。
出嫁哭一哭无妨,没见过哭成这样的。亏得夫家人现在都没在,不然,看到新娘子这副模样,心里岂能痛快。
……
卫国公是大楚肱骨重臣,深得宣和帝器重信任。在朝中经营多年,声望颇浓。今日登门道喜吃酒席的,除了武将,还有许多文臣。
江氏族人共有两千余人,没出五服的,今日都来了。
府中喜宴开了近百席,别提多热闹了。
唯一可惜的是,二皇子妃江氏依旧被困在皇子府里。前些日子令人送来了重礼,今日却未能登门喝一杯喜酒。
卫国公世子夫人一边在酒席上应酬众贵妇女眷,偶尔想到女儿江敏,心里的喜意顿时被冲了一半。
二皇子动手打了二皇子妃一事,秘而不宣,知道的不多。不过,卫国公世子夫人早就得了消息。背地里哭了好几回,暗中花了许多银子,请人送了信进二皇子府。也送了最好的伤药去。
一想到在二皇子府受苦的女儿,卫国公世子夫人便满心酸涩难言。连喝进口中的喜酒也有了几分涩意。
儿子江尧的亲事,也没那么顺心。
永安侯此人急功近利,最是势利。儿子多了这么一个岳父,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刚进门的儿媳裴绣,也不是个省心讨喜的。刁蛮任性,口无遮拦。曾数次在闺中好友面前抱怨这门亲事,
真是个傻瓜!也不想想,这等话岂能瞒得住?等传入她耳中时,她被气得胸口疼了几天。奈何亲事早就定下,也不能为了些许口角就退亲。
现在儿媳过了门,以后好好调教便是。
一个丫鬟悄步过来,在卫国公世子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卫国公世子夫人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很快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继续和同席的女眷们说话吃酒。心里却被气得够呛。
好一个裴绣!
是你亲爹上赶着定下婚期,裴家也沾了江家不少光。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大喜的日子,哭花了脸,害得我儿子在岳家丢脸。在洞房里,连盖头都没揭!
等过了今日,看我怎么收拾你!
……
按着京城风俗,送嫁的大舅兄要在妹夫家喝几杯酒再离席。
裴璋和江尧同为御前侍卫,同在宫中当差,平日来往不多,却也熟悉。今日陡然换了个身份,江尧心里总有些别扭。
裴璋倒是挥洒自如,在众人的笑声中喝了三杯水酒。
然后,裴璋正色对江尧说道:“我妹妹自小娇惯任性了些。她如今嫁你为妻,做了江家妇,就该守着夫家的规矩。你是她的夫婿,以后好好调教管束她,不必有什么顾虑。”
“如果她桀骜不驯,或是生出口舌是非,你告诉我,我亲自来说她。”
江尧:“……”
大舅兄这么通情达理的吗?
众人听在耳中,也是一阵诧异,不由得面面相觑。
见过大舅兄放狠话的,见过大舅兄威逼妹夫给妹夫下马威的,像裴璋这样说话的,实在少见。
贺祈深深看了裴璋一眼。
永安侯府危机不在眼前,而在日后。知悉内情的裴璋,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这么说,是要将裴绣的性命安危都托付给江家了。
江尧定定心神,张口笑道:“大舅兄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前提是,裴五小姐别太作。
裴璋显然听出了妹夫的话中之意,了然地笑了一笑:“我妹妹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她是刁蛮了些,不过,胆子并不大。必要时候,你装着冷脸吓一吓她就行了。”
说完,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江尧也同样爽快,喝了杯中酒。可惜喝得太猛,被呛得连连咳嗽,不但没有应有的帅气和洒脱,还显得特别可笑。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声不绝于耳。
江尧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啊,涨红了一张脸。
裴璋也觉好笑,温声道:“你喝慢一些,别呛着了。还有,今晚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你也别喝太多了。”
江尧忍不住看了贺祈一眼。
贺三,我们两个多年交情。可现在,我不得不说一句,我这个大舅兄为人真是不错啊!你到底是怎么从他手中抢走的程锦容?
多年好友,默契十足。贺祈不费什么力气,就从江尧的目光中解读出了他的心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脆弱的禁不住考验的友情!
第五百三十一章 牵扯
裴璋喝了几杯水酒后,张口辞别,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
夜风飒飒,似将身后的闲言低语一并传入他的耳中。
“这个裴璋,真是心狠无情。说不会永安侯府,就真的不回。今日是裴五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听闻他也没踏进裴家半步。”
“今日永安侯府真是丢足了人。”
“可不是么?百善孝为先。永安侯纵有诸多不是,到底是他亲爹。他对自己的亲爹尚且这般心肠冷硬,这等人,委实不能深交。”
……裴璋恍若未闻,骑上自己的骏马,在夜风中策马离去。
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日起,他就已料到自己会遇到的困境。
大楚以孝治国,外人不知裴家隐秘内情,能看到的便是他这个不孝子忤逆亲爹,父子反目决裂,做父亲的丢人,做儿子的也没好哪儿去。他所到之处,总有人指指点点,私下非议不在少数。
他是天子亲信,众人也最多闲话几句,当着他的面,倒是无人敢说什么难听话。
只是,昔日和他交好的勋贵公子们,不着痕迹地和他疏远了距离。因为众人都觉得一个会和亲爹反目的人,品性总有些问题。
一开始他曾为此阴郁难受。时日久了,他渐渐习惯了,也不放在心上了。
略显冷清的孤寂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半个时辰后,裴璋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处宅院,地段委实不错。离宫城不远,也颇为宽敞幽静。他一个人根本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内宅后院里的空屋都被锁上,只留下他的衣食起居之处和书房。
离的老远,就见匾额下悬挂着的风灯被夜风吹拂得动摇西晃。
裴璋冰凉的心里掠起一丝暖意。
这是他的容身之处,也是他一个人的家。
马蹄声踏破夜色的宁静,门房管事忙不迭开门迎上前,张口便道:“公子可算回来了。夫人已经等了公子许久了。”
裴璋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夫人?”
门房管事陪笑道:“公子说笑了。自然是公子的亲娘,永安侯夫人。”
裴璋:“……”
母亲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离开裴家大半年,永安侯夫人时常打发人送些衣食来。他没有推拒,默默收下了。永安侯夫人还时常打发人来送信,或是传话。母子两人没见面,消息却未断过。
永安侯夫人亲自前来,却是第一回 。
第3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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