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两日,弄到出关路引的方秋莹牵着马出了城。
一路无风无雨平平静静,没有谁多看她一眼,也没有谁对她窃窃私语。
仿佛她只是汹涌人潮中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无人在意。
也许,这个世上本就无人在意她吧。
去马行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下布告栏,上面没有对她的通缉也没有关于她的寻人启事。
她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失落在心中想,方策也不过如此啊,并没有多么手眼通天嘛。
但,假如...假如说方策可能根本就不想找她了呢...
她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她就这样牵着马慢慢地出了城,一路往北直奔塞外。
她走得很慢,这具娇滴滴的身体不比以前,没有武功底子,骑一会儿马,她臀腿就都难受得不行。
估计这人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外踏青吧,还是不负责走路的那种。
别说闯荡江湖了,院子里那湖都不知道她能不能划得动。
这样的一副身体,她还能爬得上冰天雪地万物绝迹的祁连山吗?
答案很显而易见。
大概她连能不能走到祁连山脚都是未知。
烦!
方秋莹心中烦躁,思绪难平,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去。
美丽的祁连山,有她跟爹爹的家,有她与方策十六年的回忆。
祁连山很美,那里的四季从来不甚分明,春不像春,夏不像夏。
但方策常年流连于人迹罕绝的祁连山顶,在半山腰的祁连山庄里反而很少能找到他。
也并不是说他就把她置之不理。
他会去很远的关内给她请夫子来教她读书识字。
他也会亲自教她剑法,教她骑马,教她轻功,教她一切生存于世的本领。
即使她当时连祁连山都还没走出过。
方策待她也是好的。
他只是不理她。
他不会在意她在想什么,不会关注她在干什么,也从不关心她需要什么。
他该教的教了,至于她学不学得好,他都不在乎。
他尽了他的责,其余随她自然生长。
方秋莹小一点的时候还不懂努力的含义,但她珍惜他那淡漠双眸里偶尔流露出的赞赏。
她对有他存在的每一件事,皆全力以赴。
她最爱有他在家的许多个午后,拿着剑去找方策。
“爹爹,让你看看我的功课。”
她长剑出鞘,锋芒四耀,挽个漂亮的剑花后接连几纵向他袭去。
“来”
方策却往往只是轻拂衣襟,就能避过她如流水般的剑势。
随着人影翻飞,院中树木飒飒轻摇,风卷起他垂落的长发,数绺拂过眉间如有光芒闪动。
方秋莹当然知道他在让着自己,她那时还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出手。
但她仍然无比喜爱这些时刻,这是他也曾愿意陪她玩耍过的唯一证明。
坐在路边茶棚歇息的方秋莹看着芳草萋萋的长路,她想,真的不能再回忆了。
如今一想起来怎么都是他对自己的好呢?
他的冷淡,他的漠视,全都快想不起了,就跟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似的。
她轻微一叹,低头提起包袱准备起身继续赶路,眼前却忽然伸来了一只手。
那修长宽厚的手掌中是一只草叶编织的的蚂蚱。
“小姑娘你没事吧?看你坐这半天都快哭了。”
方秋莹被这温和爽朗的声音愕然震动,她眼眶酸涩,泪珠瞬间簌簌而下。
她不敢抬头。
“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方秋莹无声掉泪,轻微颤抖的手拿过那人手中的蚱蜢。
她轻轻拆开草叶,手指翻飞中她编了个蝴蝶。
她才抬眸看去,只见那人一脸惊讶,带着尴尬笑言“这个,这个..你也会啊”
方秋莹眼眶含泪,也笑。
当然,陈朗,都是你教的啊。
贼老天又是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命运如此相似?
十六岁那年,她跑出祁连,却因没有路引被拦在了关口。
当年的她正是伤心欲绝,觉得天大地大却没有小小的她一个栖身之处。
也是陈朗,就是陈朗,他用草叶随手给自己编织了各种玩意逗自己开心。
他把自己带进了关,他陪自己过了十年。
而现在,她带着惆怅看向身形挺拔修长,容颜清俊目若朗星的陈朗。
二十岁的陈朗,如此年轻的陈朗,还未曾与她历经千万风霜的陈朗。
他眉目和暖,他嘴角漾着笑意,他长袍飘飘,他就这样站在她的桌边。
他被夏日的烈阳洒了一身。
他被命运再一次突兀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失去爹爹肉棒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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