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共十四人。一队七人黑袍红带,一队七人白袍红带。穿颜色不同的衣服,也好分辨谁是哪个队伍里边的。那么多人,傅宝仪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渊庭。
他一如既往,一身黑衣,整个人锋芒锐利。
台子底下,一个小宦官用小锤子打击铜锣,“啪”的一声,示意球局开始。
马球若想打的好,不仅要会骑马,还要会在马背上击球。打马球,靠的就是相互配合那股机灵劲儿。很快,台下的黑衣服队和白衣服队就混在了一起。马匹奔跑起来,带起尘土。
世家夫人纷纷张望,心也跟着台下的男人们揪紧。下面有某个夫人的老爷们儿,也有某个夫人的孩子。
傅宝仪张望着,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夫人说:“进了,进了!进球了!”
“谁打的?”
“摄政王!”
“嗨,和摄政王打球还有个什么劲儿啊,谁都知道王爷在马背上勇猛,有他在的球场,别人有进球的机会么!”
傅宝仪心想,这也太快了,她连看都没看清呢就结束了……?
没到半刻钟,球局结束。黑队赢,取彩头。
皇帝称赞道:“渊庭身姿健勇,有我朝将士之难及雄风,有此雄才,乃我大烨王朝之幸事。”
台子上的一行人伏在地上:“吾皇万岁。大烨盛世开泰,同是为臣民之幸事。”
男人们一共打了三场球。黑衣队赢了两次。
太阳逐渐上升,该男女混合马球了。傅宝仪忽然就打了退堂鼓。她在台子上看着都闹心,更别提在马场上,打球就和打仗似的。
地上尘土飞扬,傅宝仪心不在焉的下去,身后忽然就有人挤了她一下,撞在了她背上。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就偏偏撞了她?
傅宝仪回头,一看,是个眼熟些的青衣少女,似乎含恨瞪着她。
傅宝仪想起来了。这人是尚书府刘夫人的女儿。之前求皇后把她嫁到摄政王府,最后没成。
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去府里当妾,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她果果犯得着挤兑她么?还在背后偷偷推人,阴险!
青衣少女一直瞪着她,宝仪没理,自己提着裙子走下高台。
傅宝仪被婢子带着换了衣服,找到了她的红玉。她伸出手,抚摸着红玉的脑袋:“一会儿看打不过,咱们就跑,用不着和她们挤来挤去。保命要紧,你知道吧?”
“你在这嘀咕些什么?”
什么保命要紧?让别人听见不笑掉大牙。身后的男人嫌弃极了:“放心,一场马球赛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摄政王牵着缰绳,姿态矜贵,眉眼含傲,命令她:“快上马。”
这里多女眷。未出阁的女孩子不能在公开场合骑马,只能在台子上偷偷打量,看见摄政王,都偷偷红了脸。傅宝仪顿时觉得,无数支冷箭射在她的背上。尤其是不远处的青衣少女,那带火目光好马上把她戳出两个洞来。
傅宝仪就说:“侯爷,这里多女眷,您来不方便,还是快出去罢。您放心,妾身已经会骑马了。”
沈渊庭不知道她在唠唠叨叨废话什么。他托了她的臀,把她举到马上,不耐烦道:“你牵着缰绳,走两圈。”
众女纷纷吸冷气。这是那位冷若冰霜,面如修罗的摄政王么!他竟然到那个妾身边,还把妾抱到了马上!天哪,在外面竟然这样恩爱,那在府里,这妾岂不是被宠的无边无际了?一时间,夫人们全都沉默了,有难以置信的,有艳羡的,还有不可置信的。
傅宝仪全身僵硬。她小声说:“侯爷!您别这样,这儿这么多人,看见不太好。”
沈渊庭牵着绳子慢慢走起,没怎么搭理她:“别人看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会少块儿肉么?”
傅宝仪骑在马上。
感觉好像还挺好的,高人一等。傅宝仪骑了两圈,发现那青衣少女竟然还在瞪着她。傅宝仪有了底气,回瞪过去,都是有马的人,还不知道谁的马比谁的马厉害呢,谁怕谁啊?
好在沈渊庭只是牵着她走了两圈,就回了男人堆里。
傅宝仪慢慢放心,摒除杂念。
很快,小宦官又敲了敲锣,示意比赛开始。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回忆学习的骑马要领,微微低身伏在马背上,感受从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
沈渊庭骑马与她并架。他沉声道:“看准时机,把球传过来,懂?”
“懂!”
傅宝仪盯着那只在场上滚来滚去的球。她的脑子里,迅速计算出几道最短距离的直线,骑马过去,手中一挥。
球被截了,截球的人是那个青衣女子。她现在换了白衫,是傅宝仪的对手。
傅宝仪觉得自己来劲儿了,脑袋上冒火。她三番五次忍让就是了,她竟然截了她的球?这就不能忍了!
傅宝仪挥舞缰绳,她喊了声:“红玉!”
红玉好像已经和她有感情了,也能听懂她说的话,立即撒开丫子跑起来,一时间马场上扬尘飞舞,马蹄声音震天。
傅宝仪骑的马是好马,至少比那女子的马好。她很快就超过了那人,截了她的球。用力朝沈渊庭挥过去,一个眼神,沈渊庭立刻心领神会,球被打进了洞里。
高台上欢呼声一片。
皇后也不住点头,放了手里从西洋传来的望远镜,柔声道:“渊庭娶的那个妾,身上还是有点功夫的。”
她侧头看向皇上,竟发现皇帝的眼神,停在台下那女子身上。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
傅宝仪把所有的头发都扎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漂亮妩媚的眉眼。她在马背上驰骋,身上少了些妩媚,多了些英姿。纤腰直背,纤细瘦小的身子里,似乎有用也用不清的能量。
不需多时,她弯腰,又挥了一鞭,马球很听她的话,咕噜着,穿过众多缭乱马蹄,滚到了洞里。
她竟然进了球!
说明她还是挺厉害的。
傅宝仪从小就有傲骨。别人可以折了她的皮,但永远不可能折了她的骨头。谁也骂不了她,捏不透她,踩不碎她。就像现在,所有事情都靠她一个人做,但她从来不害怕。
傅宝仪心里高兴,把马棍举过脑袋挥了挥,视线穿过众多人,与沈渊庭的对上。她笑容肆意明媚,似乎在邀功。
少女脸上张扬的笑容,比骄阳还要耀眼,胜过无数堆砌的陈旧胭脂。
她牢牢的吸引了一大群人的视线,自己却毫不知情。
皇后咳嗽了声:“陛下…”
皇帝惊醒。他向皇后微笑:“看着渊庭的内室,朕便想起来了你少女之时,在马背上,也是如此英姿勃发。”
皇后心里微微惆怅。
谁都喜欢年轻的,她何尝不知道。
沈渊庭很快骑到傅宝仪身边。比赛结束,傅宝仪还等着沈渊庭夸她两句呢,却没想到他只是板着脸,往她脑袋上扔了个罩衫,牢牢把她裹住了。
第39章
傅宝仪把罩衫拿下来, 抓了抓被弄乱的头发。
小宦官击了一锣:“黑队三球而进,全赢。夺彩头!”
傅宝仪玩过了瘾,去侧殿更衣。国公府李夫人远远见她, 便笑着来抓她的手:“原本只是觉得娘子能文会医,想不到马背上的功夫也是一绝。你刚刚那动作,既稳又快, 让人眼花缭乱,舍不得看别人, 一直盯着你看呢。”
傅宝仪谦逊道:“夫人过誉了。妾身只是一些皮毛本事。”
李夫人面露羞色:“你那方子, 我吃着正好。这些天都觉得神清气爽,皮肤也水润润的。等再过三个月除夕那会儿,我再回府。一切全听你的主意。”
傅宝仪微笑着:“如此便最好了。”
她更衣完毕, 要下楼回马车去。不料一灰衣服小太监单独找到宝仪,说皇后娘娘有事要同她说。
傅宝仪跟着小太监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还是一贯样子。珐琅花瓶的清水里,泡着几小株茉莉花, 香远益清。皇后娘娘一边剪去花枝,一边免了她的礼。
傅宝仪坐到矮凳上,不再四处张望。
皇后看了傅宝仪好一会儿, 看她的眉眼,身段儿。她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到傅宝仪时, 她就夸赞傅宝仪是个好女儿,后来她家出了事, 连塞带给的把她弄到了摄政王里。皇后想了想, 她做的对极了,不去王府,恐怕以这样的长相, 最后迟早会入宫。在这深宫高墙里困一辈子,哪里有外边儿的天空敞亮痛快?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机灵的,漂亮的人。可是她进了宫,跟在皇帝身边做了皇后。眼见着一批批如花似玉的姑娘进来,她仿佛要永远埋在这后宫里头了。慢慢的,她与皇帝,只有恩,没了爱。
皇后便有点羡慕宝仪。羡慕她身上年轻的活力,比任何烛火都要亮眼。皇后声音柔和:“这些天里,在王府,你可适应?”
傅宝仪点头:“适应。侯爷待妾身很好。”
皇后娘娘的手指顿了顿,拉住了宝仪的手,慢慢说:“当初本宫以你父亲相要挟,让你嫁到摄政王府里头去,你不怨恨本宫吧?”
说不怨是假的,恨倒是谈不上。傅宝仪很想告诉皇后,当初呀,您弟弟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就连现在,傅宝仪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
她摇了摇头:“不怨。妾身要谢过娘娘,给妾身的父亲一个机会。”
要不然,父亲便含冤死在牢里了。
皇后娘娘觉得她之前的想法过于狭隘了。她们都是女子,或许她不应该那么对宝仪。她便笑道:“你好好在家里,伺候侯爷。等你有了孩子,便给你升位份。你能好好对侯爷,侯爷自然能好好对待你。本宫今儿瞧着渊庭还亲自抱你上马,看样子,是把你看得不轻。”
傅宝仪:“………谢娘娘关怀。”
宝仪不知道皇后怎么了,好像憋着很多话对她说。连说带喝茶,硬生生在凤仪宫呆到了天黑。
等到天黑,傅宝仪才被放出宫门。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门外停着辆马车。傅宝仪撩开帘子上马车,见沈渊庭闭着眼靠在椅上,面容和平淡寡。灯光打到他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
傅宝仪以为他早就走了。
她上了马车,坐在沈渊庭对面。马车慢慢的行驶在路上,铃子叮叮当当响。
傅宝仪一直盯着沈渊庭看。看来看去还是那张脸,她很快转头看向别处。
这时候,男人发了话,声音冷冷清清的:“你在宫里都说了些什么?”
傅宝仪想了想:“没什么。娘娘找妾身喝了会儿茶,说的都不是要紧事。”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侯爷。皇后娘娘说,您心悦妾身,可是真的?”
车厢里安静片刻。
“假的。”
他回答的行云流水,一点儿不犹豫。
傅宝仪:“……”她为什么要大言不惭问这样的鬼话。
她低头,整理衣裙,看了看自己新涂的漂亮指甲。
傅宝仪小腹胀痛。这几天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好在她早有准备。等到了府里一瞧,果然有了些。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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