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间的插科打诨令季玄的心情好了些许,又听荀或卿卿我我说了些体己话,饭时的不愉快便烟消云散。
聊到一半费娜敲门送猫山王,她在季家呆了快三十年了,最厉害的是能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得罪。
季玄说谢谢,将榴莲放到了桌上。
其实费娜表现公正但内心略为偏向季玄,因为他会做菜,有空时会帮着下手,而且母亲早逝,很惹人可怜。见地上行李还摊着,她就想蹲身帮忙收拾。
但季玄从书桌回身看见她手捧一摞衬衫,便立刻制止:“我自己来就好。”
他的语气因着慌张而重了些许,费娜有些不知所措,但良好的服务素质使她迅速按主人要求,将衣物放回了行李箱。
主仆对望了三秒,季玄问她能不能倒杯饮料,果汁或是汽水,都可以。
费娜离开后季玄从折好的衬衣口袋里取出戒指,改而藏进双肩包的夹层。
第二天季玄又和季道去了医院,这回开车的是季玄。季道一心两用移动办公,改着新一版的代码问季玄未来的工作,听见季玄实习的公司名时他抬起了头:“这不是业界保护伞吗?”
这个梗荀或也玩过,季玄知道这是个笑话,于是他配合着提了提嘴角。
季玄微笑了,但季道反而严肃起来:“医疗AI有非常大的市场。”
季玄明白他的意思,将车挂上档,道:“我做的是制药,以后不会临床。”
“还是有合作机会。”
“不会是近几年,影像才是你们目前最有希望发展的领域。”
“创业,”季道在谈到专业问题时有些少年老成,“就是要比别人看得更远。”
季道手头是在做一款环保产品,但在和季玄谈话以后,似乎真的打算将智能医疗列入未来计划。
季父的脑内压还未稳定下来,尚需借助呼吸器,深陷昏迷并不知道谁才是病床前孝子,但以后自会有分晓。
季道自身有才华,所以对家产没有兴趣,他妈倒是非常焦急,恨不得他一天到晚守在床前把老爷子哭醒。季道是真为他父亲好,他妈叮咛不断却致反效果,出门时特意拉上了季玄,叫母亲脸容有一刹那的痉挛。
在对待遗产问题上季道颇认同季玄的作风,不争不抢,超然出世。
季玄和医师讨论了几句,季父的脑内压还不稳定,但已派出最好团队监管,确保不会有更多意外,等稳定以后便可摘除呼吸器,相信清醒的日子不远。
留在病房除了装模作样对病人的实际作用不大,总不能盼望两颗赤诚孝心能把老父亲感动醒,是故留了一会儿后季道就说去吃东西吧,有点想念娘惹菜。
七月的吉隆坡是一锅滚开水热气腾腾,季道脑子也被烧热乎,没去大餐厅反而找了间街边店,足踝横在大腿上以手做扇,问老板能不能加钱开空调。
等冷气扑棱棱地冒出来才又变回矽谷精英,正襟危坐回了两封电邮。
季玄老早就想看荀或给他发了什么,见季道有事情忙了才去按开。是两张小奶猫的照片,荀或从孟朵那里转发来的,问季玄喜欢哪只。荀家要养猫了。
两只猫的毛色都杂,瘦骨嶙峋,眼睑里脏兮兮的,是捡的流浪猫。
得到这个认知以后季玄就无法作出选择,他知道荀家是最理想的家庭,对人也好对动物也罢,都是世上最好的归宿,所以无法只选取一只接受这份福祉与幸运,舍弃另外一只去面对未知的以后。把控他物的命运不是季玄擅长的事。
于是他回:都好。
荀或的消息很快就来了,是句反问:都好?
季玄:嗯,选不来。
“这是中国的Whatsapp吧?”季道忽然从对桌探过头来。
季玄对荀或的一切,哪怕只是微信,都有条件反射的保护欲,当即把手机翻了个面。季道被他的反应窒了窒,道着歉坐直了身体。
心中不免狐疑。
最正宗的菜往往大隐隐于市,这家娘惹做得足够地道,连季玄都说了句不错,季道便喟叹:“可惜你那同学不来了,要不然可以带他试试。”
季道嗅觉敏锐,已将方先季玄的聊天对象锁定。他的这个哥哥是和周围世界没什么交集的人,从小到大从未有交情深厚到值得带回家的朋友,季道直觉这个同学对他很重要,才会让他的反应像头护食野兽。
二妈关切询问病情,季道一一答过。季玄预感这母子一问一答,自己多余得很,在他们说话之先便借口有事先回房。
他的房间在西翼的二层,下面住着季恩,目下在楼梯搭乐高,看见季玄一时没想起Uncle后面的称谓,于是只说Hello?Uncle。费娜过来抱他去弹钢琴,小声附耳说那是Uncle?Yuen。
“Hello?Uncle?Yuen!”小孩子礼貌地喊道。
季玄在楼梯半腰回过身,朝他点了点头,知道明年回来这小孩子还是会照样不记得,互相都不记得。
也就一个人会将他镌刻在心上,骨上,每天一睁眼就要找他。
时间每推移一秒,季玄对荀或的思念就深一分。
算起来,只不过分开两天。
但季玄在春暖花开里过久了,一记被推进冰冷地窖,强烈的对比各自拽着时间的两端,用力将其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整年。
西马自驾游取消了,直到父亲清醒他都无法离开,而他思念的尽处遥在2587公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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