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在面对许暮洲的时候,他并不独裁,相反还很是听劝。那么在许暮洲明确表示出想“自己决定”时,严岑依旧固执己见的行为就非常反常。
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受的教育情况会造就一个人的性格,以至于在面临选择时,看似多样化的选项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这个道理还是严岑告诉许暮洲的,许暮洲深以为然,并活学活用地运用至今。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暮洲并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反常。
问题大概就出在永无乡上,许暮洲想。
永无止境的永生和放弃生活环境看起来是很令人不安,但是永无乡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在永无乡里,不用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也不必担忧背叛和伤害,甚至于由于这种特殊的“工作”类型,永无乡的员工也可以去往各个时间段。
从广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在坐牢,反而要比绝大多数被困在时间线以内浑浑噩噩的人还要自由。
可以说,永无乡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对得起这个名字。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严岑为什么要对永无乡的秘密讳莫如深,宋妍为什么哪怕亲手粉碎秦薇的希望和这段感情,也不肯让对方留下来。
——按照钟璐的话来看,永无乡明显不是一定不收留外人的地方。
许暮洲咬了咬唇角,在心里罗列出几个可能性,但又一一否认了。
他确信自己从严岑那里问不出一二三来,于是也不去做无用功,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他只能确信一件事,就是在严岑眼里,不管许暮洲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多么不如意,或是有多少危机存在,都要比留在永无乡更好。
这么看来,永无乡拆鸳鸯的意义和力度不亚于隔着牛郎织女的那条银河。
他被自己想象中的类比肉麻了一下,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感情这东西完全没法用理智梳理,许暮洲明明把这些利弊情况和可能性都分析得条理分明清清楚楚,但他的心情丝毫没有转好,反而更加烦躁了些。
好在严岑善解人意,见许暮洲坐得不自在,便也不开口说话,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去了。
严岑自己先退一步,许暮洲顿时自在许多。
这小花厅空空荡荡,除了茶几就是椅子,许暮洲看天看地看了半晌,最后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严岑身上。
皇帝手心里的特种部队条件当然很好,平剑营的指挥使穿得当然更好。
崭新的长刀贴着严岑的小腿支在椅子扶手上,武官的官服绣着兽首,手腕上扣着银色的腕甲,长靴的制式看起来也更接近金属,严丝合缝地扣在严岑的小腿上,看起来相当利索。
平剑营的官服腰带比正常衣饰宽上一倍有余,又是兽皮搭上金属所致,扣在身上的效果像是穿了件简易背背佳,怎么看怎么好看。
许暮洲搜肠刮肚,用贫瘠的文学素养琢磨了一下,最后只遗憾地在心里夸出一句很帅来。
严岑的演技很好,非常好,说句出神入化也不为过。许暮洲从跟他一起执行任务到现在,严岑演谁像谁,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手握重权伯爵,他演起来都没有丝毫违和感,除了在秦薇面前被自己连累掉马之外,严岑还没翻过车。
但许暮洲却觉得,这次是他最像的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见严岑的长发造型,许暮洲原本以为这种奇特的属性放在严岑身上会相当违和,谁知道并没有。
约莫因为是武官的原因,严岑束发没有用玉冠,而是用了一只不起眼的银冠将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非但不显得女气,反而格外英气。
繁琐的古装好像也没有让严岑产生丝毫的不自在,他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扶手。
在许暮洲见过的,严岑为数不多的几次扮演他人的时候,许暮洲或多或少会感受到严岑的迁就,无论是性情上的还是习惯上的。
就像旧机器新配的齿轮,虽然每一个卡扣都严丝合缝,但总会有一些细小的毛刺需要磨合处理。许暮洲大约是太了解严岑了,才总能在那些任务身份中吹毛求疵地找到“严岑”的痕迹。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严岑身上那种细微的违和感不见了。
许暮洲看着他,努力想找出他“扮演”的痕迹,找了半天却无功而返。
——好像他天生就应该穿古装。
许暮洲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他晃了晃脑袋,把注意力从严岑身上挪走,转而思考起任务情况来。
枯坐着实在太无聊了,许暮洲每隔二十分钟换个坐姿,间歇性还得起来在花厅中溜达一圈,也不知道严岑到底是怎么坐得住的。
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了下去,许暮洲身在的花厅离正殿不算远,从窗户看出去,还能见到不远处墙外的烛火光亮。
唱经和哭声响了一整天,许暮洲听得耳朵生疼。
入了夜后,墙对面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有一些刺耳的孩童哭声不见了,约莫是年幼的皇子公主都被抱回去歇息了。
许暮洲倚在花窗旁边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送饭,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什么破体制,工作时间出外勤居然不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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