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炽烈的火,将空气中所有光波都渲染出一层层镶嵌着金红色花纹的幻影。那袭朱红色长衣如烈焰般燃烧,车上的人却片刻不做停留,十二冠玉旒崩落,激战中那人突兀地立起身,弃了那三架云车,飞身扑入忘川。
“你怎地会来此处?”
忘川河底的崖涘匆忙赶出,雪白优昙护住他脚下。崖涘出来的太过匆忙,却忘了他此刻正与心魔搏斗,胸前垒起的雄厚肌肉满布汗珠,历来渺渺如远山的眉宇间俱是情.欲。
欲望在见到那袭朱红色长衣时,刹那被点燃,如烈火中浇了油。
“……凤华!”崖涘失声。
穿着一袭朱红色长衣的南广和蓦然回头,十三岁少年的脸扭曲,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愤恨地道:“谢景渊在何处?”
崖涘怔怔地望着他,怔怔地,笑出了声。“你长大了!”
“原来他不光瞒了我有关花清澪,更瞒了有关于你……”南广和咬牙冷笑,眉目五官因为正在激烈生长而愈发显露出痛苦。“是你!你没死!”
崖涘沉默了一瞬,原先正准备探出的手缩回,沙哑着嗓子道:“你很希望我死吗?”
南广和冲到他面前。“你没死,你也没来找我!”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你来找我。”崖涘淡淡地笑了,带着自嘲。“你来早了。”
南广和拧眉冷笑。
“我们约定的是来世,所以你来早了。”
崖涘点头笑了一声,立在雪白优昙花丛中,青白如玉的枝叶护住他腰部,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最初。在凤凰儿从未出现过的时日,他也是这样无遮无拦,行走于天地间。天地苍茫,他便连形体都是虚无的,就连这廉耻二字,也是他后来才习得的。
如今南广和亲自下了血渊,崖涘便不想再要这廉耻。
“凤凰儿,我知你于我无私情。”崖涘笑得格外痴怔,海水精魂化作的蓝眸中忽然有泉涌。“我亦知从头到尾,这数十万年,只不过是一场贪痴。”
南广和上下打量他,对他如今连件衣裳都不穿这件事,感到十分诧异。不过这诧异一闪即逝!他如今太过愤怒,愤怒碾压了一切。“阿渊在何处?”
“你来这里,原来不是为了见我。”崖涘沉默,像是不甘心地再次确认。“你是为了阿渊。”
“我当然是为了阿渊!”南广和顿了顿,无奈地抬手轻揉眉心。“不,我原也有事要问你。”
“问我,你如何才能离开琳琅界?”崖涘自嘲一笑,淡淡地道:“无论你何时想走,都可以。琳琅界已经再没有什么能锁住你。”
“我需要那颗五色琉璃心。”南广和又焦躁起来。“你吃了我与阿渊的那颗五色琉璃心,没有它,我走不了。”
崖涘沉默。他想起谢灵欢也曾笑话过他,笑他原来至今不晓得那颗五色琉璃心是什么。谢灵欢允诺告诉他答案,但时至今日,他没能等到谢灵欢回来践诺,反倒意外地等到了南广和。
“那颗心,究竟是什么?”
南广和愈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崖涘淡淡地笑了一声。“那,它是怎样?”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南广和。
南广和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也闯了祸。他竟然以生者身份下了血渊,这是亡灵者的领地!他不该来这,更不该独自与崖涘谈话。
“凤凰儿?”崖涘疑惑地望着他,顿了顿,突然明白过来。“没有那颗五色琉璃心,你的能量不足以再次飞离这颗星球对不对?”
南广和眼眸闪了一下。
“是了,原来是这样……原来那颗五色琉璃心,只是你们的能量场。”崖涘喃喃地低语,海水精魂铸就的眸子彻底黯淡无光。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仓惶,踏碎了大片雪白优昙花。
谜底被提前揭破,南广和无奈地再次揉着额心叹了口气。“崖涘!”
“不,不须再告诉我什么了。”
退开一尺距的崖涘手掌按在优昙花丛内,雪白长发飞扬,他眉目耸动,看起来似仙,也似魔。“从头到尾,是你们骗吾!”
南广和诧异地望着他,勾唇似乎想惯例嘲笑,那笑意却挂在唇边落下来。他垂着眼,素来张扬的人一旦不笑也不怒,便分外落索。
“呵,呵呵呵——!”
他不笑了,崖涘却代他,长笑出声。崖涘大笑的时候震动幽冥优昙,从忘川河底涌出蛇龙与恶灵幻影,森森然升空足有数十丈,盘旋于崖涘身后。蛇龙们蠢蠢欲动地探头张开香檀口,比樱花更幼嫩的女子唇呵气出声。
一声声,呵……呵!
绵延不绝地,群山众川皆在开口嘲笑他。
崖涘飞舞在血渊底,狼狈到连周身灵气所化的繁复衣裳都被剥离。他自刭死去的那天,这方小世界不仅剥夺了他的至尊神身份,更不肯再认他为神。作为道争的战败者,崖涘被剥夺到一无所有。
他仅剩的,也就只有这与他伴生的雪白优昙。
“崖涘你不须如此,你……”南广和重重地叹了口气,神魂生长裂变的痛楚仍在持续加剧,他将额心掐出印子来,神印便在肌肤下现出了大半轮廓。
南广和一直以娑婆沙华为神印,簇簇胜雪的花枝,是此方天地授予他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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