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和淡淡地道:“你既然明白,那么也该知晓为何在道争平定、我也已贵为神尊后,为何突然执着于寻找崖涘。”
漫长又漫长的前尘一帧帧翻页,仿佛是被凡人孩童抓在手里的走马灯。风吹得谢灵欢眼前起了雾,青烟雾霭不知何时又浓重起来。谢灵欢抱着花清澪站在青雾里,笑了一声。“好,我去寻崖涘。”
“寻到后,”南广和叹息了一声。“你代我向他问声好。”
“我以为,你会亲自去见他。”谢灵欢冷嘲。
“你去见他,比我去见他更合适。”南广和轻轻地笑了。“三界花开,以娑婆沙华为至尊。可无人知晓,这世间最美的花,开在血渊。”
“那不是花,是神血。”谢灵欢接着他的话头,也轻轻地笑了。“以血娑婆为引子,不怕寻不到崖涘的下落。”
隔着蒙蒙青雾,南广和与谢灵欢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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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广和离开的时候,北俱芦洲的洛阳城下了一场暴雨,黑云压着皇城,有雷鸣声从苍穹下传来。
“阿聪,”谢灵欢换过衣裳,独自走到明德朝太子朱聪懿被关禁闭的暗室,负着手淡淡地嘱咐他。“我会回趟江南。你在此好好读书习字,莫要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你家里人只要得到消息,总会派人来寻你。”
朱聪懿小脸惨白,攥紧双拳,仰起头问他。“你走了,谁来照管我?”
谢灵欢挑眉,略带诧异地道:“我又何曾管你?”
但是朱聪懿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谢灵欢想了想,犯不着与一个凡人小孩子置气,哪怕将来这个小孩子会驰骋中原独霸一方,那也是将来的事。他把那口气捋平顺了,淡淡地道:“管家方汵会照看你日常起居。再则,方管家也读过几年书,若是你有甚不明白处,也可直接问他。”
朱聪懿沉默片刻,突然道:“花哥哥也会随你一同去江南吗?”
谢灵欢原本要抽身离开的脚步一顿,他扭头望着朱聪懿,皱眉道:“你问他作甚?”
“花哥哥,他人很好的。”朱聪懿又攥了攥拳头,脸色惨白,鼓足了勇气大声道:“若、若是你们不再回来,我可不可以,和他去告个别?”
“啧!”谢灵欢勾唇冷嗤。
他走回到朱聪懿身边,俯身,手掌按在朱聪懿头顶两只童髻,呲牙笑了声。“小小年纪,倒也好美色。”
朱聪懿张了张嘴,从喉咙口发出极恐惧的喀喀声。“我……我没有。”
“不管你心里头想的什么,都给我收起来!”谢灵欢勾唇冷笑。“尤其是,不许再想着他。”
朱聪懿攥紧了双拳,眼睛睁得极大,一脸不服气。
“怎么着,怨我说错了?”谢灵欢表情带了点不耐烦。“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小孩子的心思。他比你大着许多岁呢!况且,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谢灵欢大力揉了把朱聪懿头顶,凡人肉眼看不到的冥气丝缕地沿着掌心渗入朱聪懿灵台三寸。随后他俯身盯着朱聪懿双眼,嘴角往左边歪了歪,似笑非笑。“好好跟着方管家!”
朱聪懿眨了眨眼,恍惚间觉得他忘记了什么。但是无论多努力,那个被他忘却的名字与人影都飘忽着从记忆里离开了。模模糊糊的,他好像见过一个撑着红伞的绝色白衣男子。
那个人影越来越淡。
红伞与雾气合一。
“谢大哥,”朱聪懿扬起脸,很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方管家他有伞吗?”
谢灵欢松开手,直起身,似笑非笑。“嗯,让他明日就送你一把红罗伞。”
朱聪懿巴巴地睁大双眼,一直目送谢灵欢出门。谢灵欢掩上门,在廊下撞见愁眉苦脸的第三十六洞洞主方汵。方汵袖着手,低头行礼。“公子此次回去,还会再来洛阳城吗?”
暴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谢灵欢抬头看了眼天空中倒挂的彩虹,三息后,笑了一声。“十年后,还须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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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薄薄的夕阳霞彩透过窗棂洒入内舍,沿着青砖地爬到一座雕花红漆床栏前。纱幔轻动,掀起馥郁异香。
床内睡着个白玉无瑕的人,眼睫轻垂,尖下颌,眉目如画。
越靠近这人,异香越是扑鼻。
谢灵欢肩头披着夕阳霞光走到床栏前,抬手掀开纱幔,俯身亲吻昏睡中的人。“清儿,孤带你回幽冥。”
花清澪眼眸动了动,隔着薄薄一层眼皮,只能看见鸦色长睫轻颤,似乎他正在挣扎着醒来。
“莫要怕,你只管放心地休养。”谢灵欢又吻了吻他鬓角,鼻尖轻蹭,低声道:“孤背你回去。”
一如当年,在第三十二重碧落天,他背着他一步步走回仙宫。
谢灵欢眸光中饱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吻了又吻,最后抄腰抱起花清澪,小心地扶住他胳膊,架在自己脖颈。
“清儿,孤带你回王殿!”
入目依然是万年都散不尽的青烟雾霭。重重又重重的雾气里,花清澪仿佛又再次置身于那个漫长的道梦。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却无论怎样都走不出雾气缠绕。
耳内忽然传来叮当铁片坠响,就像是夏夜长风吹动檐角铁马,睁开眼,入目却是森然刀兵。
两排石头做的卫兵手持斧钺,面目被泥沙风化成灰突突的无色,身高足有丈余。青雾漫过石头卫兵身上的甲胄,薄薄的青石片发出被侵蚀的喀喀声响,串珠断裂,叮当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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