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身林姝蔓被吓了一跳,烛火摇曳中,贺千空不知何时站了起身,眼眸中的寒凉冷漠仿佛深冬凌冽的北风,他周身气势威压霸道肃穆,仿若回到了两人初见之前,那个暴虐嗜血之人。
比他瞳孔更冷冽的,是他低沉暗哑的嗓音:“你嫁给我便是我的妻,便是贺家妇,你的名字已经写进族谱,生前与我同眠,死后也只能与我合葬!”
伴随未落话音的,是窗牖外划破长空的闪电,狂风暴雨骤降,青石板小路上一片水雾蒙蒙。
只一个恍神的功夫,窗外轰隆雷鸣作响,林姝蔓定了定神,才听清他的话。
事到如今,她总算察觉到哪里不对,“世子这是何意?”
贺千空却是答非所问:“即便你有过婚约,也是过去的事,现在我不会放开你的。”
屋檐下水声滴答,在夜幕中回荡。
他今日所有的异常都在林姝蔓脑海中翻腾,良久,她试探问道:“世子是在说白公子?”
林姝蔓心思缜密,不过片刻,已经拼凑出七七八八,“世子当时在附近?”
贺千空不答话,只是呢喃重复:“你是我的妻。”
如此,林姝蔓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觉荒唐可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无名怒火。
还未送出手的《吴子》此刻静静躺在黑漆嵌螺纹木柜中,可林姝蔓心底最初的喜悦早已消失不见。
满心欢喜为他选购寿礼,居然要被他如此质疑,林姝蔓只感觉她像个笑话。
心底满腔怒火,林姝蔓面若冰霜:“世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贺千空神色一滞。
不待他如何反应,林姝蔓已经轻巧越过他,走到黑漆嵌螺纹木柜中,从最里面的檀香木匣子中取出残卷,扔到男人怀中,将今天偶遇白泽远的事情统统讲了。
末了,她斜睨贺千空一眼,“与白公子只是偶遇,与他交谈也只是为了买书,世子到底如何看我,若是别人误会也便罢了,你居然……”
话音末尾,已经带了些许哽咽,小姑娘眼眶微红,倔强别过脸过,冷哼道:“本来想给世子惊喜的寿礼,现在也不必了,世子坐吧,朗月阁账册繁多,我这便去书房整理。”
话音刚落,便福了一礼,向门扉行去。
要说人背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贺千空阴郁的脸色僵住,原本满腹委屈心酸与怒火已经消了大半,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这是彻头彻尾误会了!
听到身后门扉“吱呀”声响,贺千空连忙反应,几步追到林姝蔓身后,一把拉住她的皓腕,“你……听我解释……”
男人少有的迟疑、语塞,却打动不了现下的林姝蔓,她冷着脸,“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难道只许他摆脸色,就不许她发脾气?
可贺千空如何敢让她走,这个误会今日不解决,明日他也别想再进里屋了。
因半开着门扉,屋外回廊之上,奴仆众多,四下气氛不由尴尬起来。海棠最有眼色,忙寻了理由将奴仆们叫走,一时,屋檐下,只有二人古怪的立着。
第131章 表白
天色昏暗,雨声簌簌,淅淅沥沥的雨声急促,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的砖瓦之上,四周的风都夹杂了一丝寒意。
贺千空手执起残卷,满是讨好:“这是夫人给我的么?”
林姝蔓冷哼别过脸:“七月十九世子生辰,本想那日再给。”
要说人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自林姝蔓嫁进来,贺千空往日暴虐冷冽的性子虽收了收,可若是哄人,他到底还是难以开口。
别说话本子上的什么“卿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种肉麻的话,便是一句“夫人,我错了”,在贺千空的胃里翻腾半晌,好不容易到了喉咙,又被他咽了下肚。
他只能揽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身,想将人拉近怀抱,哪知林姝蔓偏不依,小手不安分的抵在胸膛乱动,暗暗折腾了好半晌,雨幕渐渐微弱,男人鼻息的热气磨得林姝蔓耳尖发痒,他才轻声道了一句:“夫人,是我误会了。”
这话一出,小姑娘眼里的寒意去了大半,小手顿住。
贺千空见势头大好,又抬起她的下颌,轻轻地啄,慢慢的咬,将她的唇舌搅动得紊乱。
一吻下来,林姝蔓面色缓和,却还是冷着脸。
惯会用这种招数哄人。本来心里就堵了二公主一事,又被他一番误会,她这口气可咽不下去。
想到此,林姝蔓狠着心肠推开他:“世子自重。”
发现小姑娘这次的气性不像以往,贺千空一时手足无措,“我……”
不知何时,瓢泼大雨渐渐停止,只有零星的雨滴在回廊屋檐之上,又顺势滴答在条石小路上。
林姝蔓对上他的眸光,捏了捏指尖,“世子可还有其他事?”
见她作势要走,贺千空一把拉住她,雨声滴滴答答,他摸索她素色纤手,“我曾经幻想过婚后,也许一辈子不成婚,也许和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妻成亲,或许再有几个合心意的妾室。”
林姝蔓挑眉,“世子何意?”
大雨过后,天幕一片澄澈,明月高悬,星子点点,女子在满园的的灯光中,回眸凝望,她的眉目一如两人初见,如盈盈秋水,脉脉星月。
她的目光好似四月里拂过新树梢枝头的春风,让贺千空沉醉。
贺千空定了定神,终是开口:“我从未想过会和夫人成亲。”
在他独自一人的岁月中,成亲不过是朝政上的一个筹码。
林姝蔓呼吸一窒,眼角微红。男人此刻说这些,是在气她么?
贺千空紧握她的小手,拇指不由去拭她眼尾的胭脂红,“若是没和夫人成亲,我或许会过方才说的那种日子。”
“可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她,忽觉一切都有了颜色,想与她一起过完这漫长一生。春来赏桃花,秋日看孤月,夏时湖上泛舟,摘莲子荷叶,冬日红泥温小酒,对饮三千不知醉。
一切都因为和她一起,才有滋味。
林姝蔓心底不争气的一颤,不明所以。男人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又要开始哄她开心么?
可月色溶溶之下,男人漆黑冷淡的双眸中,是少有的认真和柔情,如一潭冰水,竟然在春日融化了,好似能将人溺死在其中。
还有此刻的话语,也是少有的柔肠。
林姝蔓不由发怔:“世子……”
周遭风声四起,树枝上的花朵低垂额头,雨滴低落。
半旧罗纹石榴裙的衣角随风舞动,林姝蔓满头青丝只绾成个简单的圆髻,发上的素色银簪随她动作摇曳。
但比之更夺目的是小姑娘荡漾水光的肌肤,澄澈透亮的脉脉双眸,在缟素的月光中,视线仿佛刺到男人心里。
贺千空不由苦笑,在他小时,旁观镇国公冷落赵氏,赵氏郁郁寡欢缠绵病榻,他便觉这世间情爱当真可怕,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全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此可怖。
倒不如从此远离这些情感,只冷心冷肺过一生也不算得遗憾。
因如此想,他一直逃避对林姝蔓的感情,只用“正妻”当做借口。但时日一久,心底的那些情愫时时萦绕心头,搅得他不得安宁。
今日,当看到林姝蔓与白泽远相谈甚欢,他才知道即便他心肠冷硬,心却还是软的,会痛会流血。
才明白,原来钟爱一个人,当真牵肠挂肚,身不由己,只想她喜,她乐,想将她放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不让外人靠近。
半晌,贺千空嗓音沙哑,“我一直心悦你。”
在这事上,他一直在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可心底热烈的、绚烂的情愫,已经再不容忽视。
不若直接说出来。
贺千空将她揽在怀中,抚摸她柔顺的青丝,“我嫉妒白泽远能与你相谈甚欢,我嫉妒一切靠近你可能夺走你目光的人,我只想你的视线长久停留在我身上。”
顿了顿,他又道:“真的很难相信,有朝一日我会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你也许会不信,但我可以等,十年、二十年,不论你心中有谁,我都会等你。”
四周到处都是水滴声,合着街衢之上打更的敲击声,钻入林姝蔓的耳中。
可她仍是听清了男人的话。
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澄澈的双眸瞪大,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昏暗的天色下,男人的怀抱炙热,却不如他的话语更加热烈,彷如一团火焰,从两人肌肤相接处被点燃,流经林姝蔓的四肢百骸,在她心底熊熊燃烧。
两世为人,她从未听过如此热烈的心声,好似将她整个人包裹在火焰中,无处可逃。
贺千空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今日我真的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才会莽撞质问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万事开头难,也许是酒意上头,亦或是月色皎洁,女子的眼眸如春风吹拂,男人不自觉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展示。
许久,林姝蔓不动亦不言语,贺千空有些慌乱,手心汗意涔涔。想再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世子。”小姑娘忽然推开他。
一滴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两人脚边的青石板上,林姝蔓立在空蒙夜色中,娇靥绯红,轻启朱唇,“世子,我也……”
与你一般心思。
然而话到嘴边,就听身后树影婆娑,常四一袭黑衣出现在阴影中,对两人行了礼,“世子,朝中来信了。”
第132章 表白2
漆黑夜幕之中,常四出现的悄无声息,将林姝蔓心里的话吓了回去。
常四面无表情,对两人行了一礼,轻声道:“世子,夫人。”
忽的林姝蔓才发现她与贺千空姿势暧昧,忙退后了几步,整理了鬓角碎发,点了点头。
贺千空只觉怀中一空,小姑娘早已灵巧的离他几步远,只有满怀清香。
他无奈握了握手,无奈收回手臂,目光死死盯着常四。暗道常四没有眼色,刚才林姝蔓分明也要与他吐露心声,却被常四打断。
贺千空皱起眉头,沉声道:“什么事明日再说。”
哪知平素最为识趣的常四却不退下,反而躬身无奈道:“世子,陛下有要事召见。”
贺千空眉头紧锁,嘴角不自觉抿起。如此晚,成景帝还传召他,想来确实有急事,可……
瞥了眼角落整理衣角的林姝蔓,他心底又漫上无奈和不舍,刚才气氛正好,全然被打断了,小姑娘脸皮又是最薄的,想必也不肯在常四面前吐露心事。
又摆弄一下圆髻上的银簪,林姝蔓长吁口气,心底终于恢复平静。
她轻声道:“既然陛下传召,世子还是赶忙去吧。”
道理是这个,可一对上贺千空的眼眸,刚才的记忆不禁窜上心头,林姝蔓心底的火焰又开始灼烧,脸颊不由发烫。
贺千空定了定心神,对常四道:“你去外面等着,我等会就来。”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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