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背上落了一只冰凉的手,有人冷冰冰地说:“老爷和大公子就在马车里,等着接小姐回家呢。”
第50章
紧闭的大门分隔开两个世界。今夜赵府的满眼灯火, 像是在等一人归为她照亮来路, 也像是一场无声的大恸。
刚逞完威风的下人, 浑身舒坦地关上门准备去睡回笼觉, 就过一转身就看到赵大人站在院子里。
他吓了一跳, 心虚地试探:“老爷怎么这么晚都不睡?”
赵大人目光透过他看着关闭的大门,答非所问道:“夜里有些黑, 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下人还以为是关心他呢,嘿嘿一笑道:“习惯了就好。”
赵大人明知故问:“刚刚来的人是谁?”
“一个小姑娘, 一丁点大, 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有血迹, 自己说是楚家的人。”他小心道:“老爷不是吩咐不见客吗,我就把人拦下了。”
他生怕赵大人怪罪, 连忙说:“老爷丢官也是因为楚相,楚家的人定是来意不善, 老爷不见也好。”
赵大人一向洒脱自在无拘无束, 一杆笔气吞山河,一股气锦绣繁华,此时却有些失神,脸上带着轻愁。
他已是后悔了。
无关罢官也无关流放, 他只是后悔, 把一只不得自由的笼中鸟催生出翅膀,让她有一段脊骨,可也要眼见着她低头。
无知无觉的人在旁人面前也许过得不好,可她心中却是自在的。让她向往着好, 却过得不好,最是残忍。
赵大人只是凭借着一股意气点醒了楚辞,也看着她日复一日的痛苦挣扎不得其法,却束手无策。
他早就后悔了。
楚辞天分极高,她聪明,隐忍,却也不过是个孩子,在宦海沉浮多年城府极深的大人面前,通透得就像脆弱的琉璃。
打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一个希望,再在她面前亲手打碎它。
他亲手把一柄对着楚辞的利刃递到了楚序微手上,现在他只希望能以自己为剑鞘,钝钝地打在楚辞头上,让她清醒一点,现实一点,隐忍下去。
楚辞需要长大!她必须要更快地长大才能活下去!
门外,冰凉的手拎着楚辞,像是老鹰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丢在马车前。门帘掀开,车厢内壁镶嵌着的夜明珠流光溢彩,照得端坐其中的楚序微像是端庄雅正的君子。
在他脚下,被人制住的楚朝正激烈的反抗着。
楚辞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身体却违背意识地瑟瑟发抖。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深深地植根于心里,只要看到楚序微的脸,她就克制不住地战栗。
“阿辞真是不乖,”楚序微温和地责怪,关切地说:“连鞋子都跑掉了,还要麻烦别人辛苦为你捡回来。”
有下人适时地扔下她遗落在树上的鞋子,和被野狗撕碎的布条。
所以她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都被人看在眼里。
“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楚序微关怀,“办完了吗,可要我帮忙?”
楚辞牙齿轻轻地碰撞,咬破了口腔内壁,像是被冻得发抖。
正在这时,楚朝突然挣开控制,飞奔跳下马车,把楚辞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
众人环绕之中,他们两个却犹如身处孤岛,群狼环伺,无依无靠。
楚序微脸色不变,依然挂着和善的温和,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自言道:“既然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回去吧,明日你还要上课呢。”
“走吧。”他放下帘子,端坐着,吩咐道:“回府。”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地行驶着,没有人在意被留下的兄妹二人,可是谁都知道,如果他们不走,自然会有人帮他们“愿意”回去。
楚朝背着楚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楚辞伏在楚朝背上,没一会儿,泪水打湿了楚朝的后背。
巷口有一只恶犬趴在地上,被打断了一条腿,怨毒地无声盯着一群人从他前面走过。
连一条狗都有自由,为什么他们就是没有呢!
楚朝背着楚辞,站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脚离开。
楚辞痛哭,像是在流两个人的泪。
第二天楚朝亲自去了赵府,递拜帖言身份,无功而返。楚辞看着身影萧条的楚朝,安静无声。
然后赵大人途中遇到山匪,生死不知。
踏月而来的小哥哥带着花朵和糖果,说要带她走。楚辞本是不信的,她已经生不出依靠别人的希望了。
可是他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地说。说得楚辞忍不住想,也许呢。这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了,他在楚府来去这么多次,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她点头了,开始期许明天。
第二天府中大乱,一件带血的衣裳扔到她面前,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朝抱着她,承诺不会离开。
然后楚朝抗婚出逃,坠马而亡。
她的每一份信任和期许都落了空,现实像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她情愿没有向往过自由,情愿不曾见过月下来访的少年,情愿和楚朝一起奔逃一起去死。
她甚至情愿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人世。
楚夫人以命换她出生,老师小哥哥和楚朝,以命换她成长,她的每一步都是踏着身边最亲近的人鲜血的,她活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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