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贺终南欣喜万分,她激动的扶起他:
“你想起我了?”
风狄生整个人倒在黑袍之中,面色虚弱,他轻轻说道: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又何来想起之说。”
贺终南心中一沉,她喃喃自语道:
“那你之前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我……”
风狄生说完这句,突然仰头吐出一口血来。
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贺终南忙替他舒缓后背,关切的询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风狄生摆了摆手,一脸淡然:
“不碍事的,师姐,你刚刚跟这镜中人斗的太厉害了,我这身子吃不消。”
贺终南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下手的确是狠了些,可原来只想用这个法子逼风狄生出来罢了,却未曾想到,这具躯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她将风狄生扶坐在一旁的大树之下,些许片刻之后,对方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贺终南紧紧攥住他的手,始终未曾分开。
他二人阔别时日已久,如今久别重逢,又是在这等情形之下,一时之间,相顾无言,竟不知说什么的好。
此处虽然时间静止了,可是这桂花树的香味却愈发浓烈,虽然没有秋风吹过,可是这香气却一阵一阵的迎面扑来,好不香甜。
风狄生闻着这味道,脑海中有些恍惚,不知怎的,竟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师姐,这桂花开的真好。”
“是啊,要是能打下来做桂花糕就好了。”
风狄生听她说到这儿,莞尔一笑道: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件趣事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嘴馋,想吃桂花糕,师父那时候又不让我们随意下山,你非让我去树上打了好多桂花下来,我们两个小孩子又不会做,你更好笑,怕人家知道我俩在做糕,偏偏非要半夜去厨房偷偷做,结果咱俩什么都不会,把整个厨房闹的人仰马翻,什么东西都蒸坏了,就差把房子烧了……”
“后来一大早,厨房管事的去告诉了师父,师父大发雷霆,把咱俩找去一顿臭骂,你还跟师父顶嘴,说什么如果早让你下山买几块吃的就解决了,说到底还是师父的错,气得他老人家差点没掀翻桌子。”
贺终南也颔首一笑道:
“记得,那次把他老人家气的够呛,之后整整罚了我们三天。你那时候还替我背锅来着,非说东西是你一人弄坏的,可是师父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看的出来,所以根本不信你说的,让咱俩闭门思过了好几天,饭都没得吃。不过,也不光咱俩,好像全浮云上下那几天都没饭吃吧。”
风狄生默默点了点头:
“厨房被咱俩烧了嘛……”
贺终南恍然大悟道:
“这么说来,咱们是因祸得福啊。”
“怎么说?”
“我一直以为当时只有咱俩饿肚子来着,现在想想,大家伙都没饭吃。咱俩还只罚了个闭门思过,好歹不用出去收拾残局。想想其他师兄弟,又要打扫烂摊子,还要修建新厨房,那程度可比咱俩累多了。”
风狄生如今照她这么一说,竟觉得有了三分道理。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姐,真是什么坏事到了你嘴里都成了好事了。”
“我可是实话实说。”
她昂起头来,满不在乎的答道。
“现在想想,当初我跟着你,不知道挨了师父多少骂,他老人家后来都骂出经验来,每次咱俩惹出什么祸来,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直接让我站在一边,先单独训你,开场必是——终南,你能不能不要带坏你师弟?你自己吊儿郎当算了,你看看你作为门派大师姐,带的这是什么头,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又不苦练,天天就想着吃喝玩乐……”
贺终南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唉,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都忘了。”
风狄生看着远方,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可一直没忘呢。师姐,我被你连累的次数太多了,师父那时候都劝我,让我不要跟着你瞎胡闹,可是下次你一喊我,我又立马跟上了,谁说都不听。后来他们都说,我是一个坑摔了好多遍,不长记性。”
贺终南没想到他将这些童年小事记得这般清楚,于是也道起歉来:
“那时候是我年幼无知,不懂事,连累了你。”
风狄生摇了摇头,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
“不是你连累了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要跟着你的。”
贺终南听他如此说话,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知你那时候不过是无聊罢了,总要有个人跟着,可是其他师兄弟都吃够了你的苦头,自然不敢跟着你胡闹,可是我却不怕,一来二去,也就只有我成了你的小跟班,他们都以为这是苦差事,却不知道在我看来,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风狄生突然抬起头来,情深意切的看着她说道:
“师姐,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太久了,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我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处,从小到大跟在你身边,也只会给你惹些麻烦,每逢出了些什么乱子,最后也都是你一力替我解决。我知你对我只有手足同门之情,可是是我想的太多,要的太多,心念太杂,倘若不是如此,你我今时今日也不会落的这个境地。”
他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喘个不停。
贺终南见他如此虚弱,心急如焚:
“行了,你别再用力气了,我想个法子给你治治伤。”
“师姐,我没事,你让我说完吧,不然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无机会再对你说这些,也算是了却我一个心愿吧。”
他握住贺终南的手,由衷说道:
“我与你不同,我这人,自打娘胎里出来,便是背负了重重罪孽,我爹娘的事,你一早就知道,定然明白我的出生环境不佳,我娘她,又是那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我那时虽然年幼,可是耳濡目染,又是她的儿子,焉能不受一丝一毫的影响?所以,他日我对你动了情,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这才酿成后面的大祸,此番说来,都怪我自己。”
“师姐你天生心思澄明,空无一物,是个修炼的好材料,本就不应为这些俗物所累,倘若不是我在你身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惹出这许多麻烦来,恐怕你也不会跟我一起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困局,出不去,也走不了。”
“一切皆是我的过错,倘若我没有这样的心魔,也不会叫镜中人钻了空子,有机可趁,是我受不了他的蛊惑,这才方寸大乱。”
贺终南见他将话说的如此诚恳,又见他越说气越虚,心疼不已。
她摸了摸风狄生的额头,轻言细语道:
“咱俩什么关系,那是从小到大过了命的交情!两个人,一条命!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无论做什么,对我绝没有恶意。至于镜中人,你放心,我既然有法子唤你出来,我定然会将他解决的彻彻底底,不会再让他害你分毫。”
风狄生摆了摆手,他的嘴唇惨白:
“师姐,如今他已与我共居此处,我和他,已然浑然一体,不可分割,如今我气势虚,他气势旺,若细论起来,这具躯壳,他恐怕比我更占优势。刚刚,倘若不是你用锁心咒逼退他,我根本没有机会冒出头来。”
“咳咳……”
贺终南递上一方绣帕,他掩嘴继续轻咳了起来。
“师,师姐,事已至此,我,我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绝不会给你再添麻烦。”
贺终南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她本以为是自己刚刚和镜中人交手之后,这具身躯受了外伤,留下的后遗症。
可如今看来,好像不仅如此。
贺终南皱了皱眉道:
“奇怪,我刚刚用锁心咒明明是绑在他的元神之上,要伤也是伤了他的元神。为何如今他的元神遁去,你的魂兮反倒会如此虚弱?”
风狄生如今愈发身软,他体力不支,几乎是仰靠在贺终南的身侧说话:
“师姐,其实自从他占了这具躯壳以来,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出来的机会了。你不知道,这魂兮一旦不占优势,就会一天一天的弱下去,之前,他也是这样,所以才长年累月的闭在雪中仙之中,根本没有力气冒头,可后来我的意志愈发溃散,他反而借机壮大了起来,到了今时今日,他彻底占了我的躯壳,而我又因为连绵不绝的不见天日,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根本没有力气了……”
贺终南这才明白风狄生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咬牙切齿道:
“我只道他是个疯子不假,却没成想还是个鸠占鹊巢的贼。占了你的躯壳就罢了,竟然还要毁你的元神,让你日渐消亡。”
她握紧拳头:
“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他。”
风狄生以前所未有的虚弱姿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反而激起了她无穷无尽的保护欲。
此刻,她管不了什么儿女莫情长、同门不相宜的修炼要诀——
贺终南如今心中,眼中,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把属于的师弟一切,夺回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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