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便睁大了眼睛,道:“请什么?”
蚩尤继续道:“请安寝吧。”
瑶姬愣愣道:“安寝在何处?”
蚩尤比了个姿势:“自然是此处。”
瑶姬又问:“你呢?也在此处?”
蚩尤点了点头。
瑶姬便道:“这怎么成?”
蚩尤道:“怎么不成。”
瑶姬便据理力争:“你我并未成婚。如你所说,这不过是一段旁人的记忆,你我不幸陷入其中,不必当真。”
蚩尤道:“虽不必当真,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待这段记忆结束,我们便可出去了。”
他在解释着什么,瑶姬却被铺天盖地的伤心和难堪簇拥,蚩尤见她眼色不对,正准备问她怎么了,忽然便觉心中一痛。
他们在别人的记忆里有这样的反应,应是当时当地,宿主确实受到了伤害,有了相应的疼痛记忆。
而在这样的场合下,发生什么能让两个人都受伤呢,只怕便是梼杌强迫阿仞发生些什么,阿仞拼死反抗,反手伤了梼杌。
瑶姬抬起头来,清晰地看到了蚩尤眼中的欲|望,而蚩尤同样清晰地看到她憎恨的眼神。
彼此都被对方眼中的内容惊到,蚩尤也没了逗她的心思,只同她道:“殿下早些安歇吧,我去隔壁书法休息。”
瑶姬点了点头,见蚩尤转身欲走,便对他道:“我……我并不是恨你,这不是我的本意。”
蚩尤转过头来,抬手想摸摸她的发,却见到瑶姬惊慌的眼神,只得作罢道:“殿下也请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
瑶姬笑了笑,道:“我知道。”
蚩尤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开了。
瑶姬对着面前禁闭的门叹了口气,也转头坐到妆台前慢慢卸妆。
她看着镜中明眸善睐的少女,只觉得熟悉又遥远。
忍不住拿出玉璜看了看,心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然后她想起方才蚩尤看她的眼神,心口不由一痛。那痛来得莫名,这一刻她竟然分不清是自己的心意还是宿主留给她的情绪记忆。
他说我绝不会伤害你,然而他们两个都明白,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可避免的要被他伤害。他此番剖白,便有了些先礼后兵的意味。
然而她回我知道,也是明白他并不想伤她,若是真有那些伤害,也不是蚩尤的本意。
仿佛一句提前的“对不起”和“没关系”,为接下来的这段缘分提了判词。
作者有话要说:《述异记》载:“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第50章
第二日醒来, 瑶姬一睁眼着实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然后转头便发现蚩尤就站在不远处。
“可算醒了,旁人都等你半天了。”
瑶姬迷茫着坐了起来,蚩尤挥挥手, 一行宫人走了进来。
瑶姬转头看向蚩尤, 蚩尤笑望过来,道:“怎么,还要我伺候你梳洗?”
这就太肉麻了。
宫人麻利地上前来伺候瑶姬, 瑶姬也安然享受她们的服侍。
她出身南庭,对此并不陌生, 神态自若地端坐于妆台前, 看着宫人为她梳发。蚩尤在旁不时还多嘴指点几句,弄的梳发的宫人左右为难。
瑶姬一个白眼看过去, 蚩尤便闭了嘴。
阳光跳跃着跌跌撞撞落进了瑶姬的眼睛里,蚩尤觉得即使是白眼, 也十分的好看。
毕竟,这样晨起看着她梳妆的时光实在算得上不错, 而眼角眉梢都是活力的瑶姬, 又实在可爱得紧。
梳洗完毕两人便坐在一旁, 等着宫人上了早食, 蚩尤挥退众人,便见香风阵阵鱼贯而出,方才还热闹的房间一时便冷清下来。
瑶姬抬头的眼中带着疑惑:“你有话要说?”
蚩尤道:“没有, 不过是嫌人多有些烦。”
瑶姬于是想了想, 那会儿自己在九黎做客,似乎确实不曾见到他有侍女服侍,便是那时候照顾她起居的阿屠,身份上来说也不是真正的侍女。
他又看了眼瑶姬, 道:“你如果需要,我叫她们再进来。”
瑶姬想了想道:“我也用不着,在南庭时我可还记得你嫌我公主架子大。”
蚩尤摸了摸鼻子,道:“你还记得啊。”
瑶姬挺直脊背,道:“自然不敢忘。”
蚩尤于是道:“那时候我还少不更事,不知道女儿家应该金贵些养。更何况是公主殿下。”
瑶姬想,你这算是为当年的自己道歉吗?然而她眉目一舒,只朗然道:“然而在这里,实在不必如此。人多手杂,有时候反而不方便。”
蚩尤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瑶姬用了半碗海鲜粥,便放下碗筷对蚩尤道:“你如今这个身份,应平日里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实不必陪着我。”
蚩尤笑了笑道:“梼杌虽名下有些封地城池,但他一个纨绔,平日里也不怎么做正经事。如今陪新娶的夫人,自然是第一等的要事。”
瑶姬便皮笑肉不笑道:“我看还是要均出一些时间来陪一下其他几位夫人。”
蚩尤笑:“其他几个又不是我自己娶来的,谁娶的谁去陪。”
瑶姬勾了勾嘴角,不再说什么,转头看向门外的风景。他二人所坐的这一处,转头正好能看到北海之上的风光。
蚩尤见她望向北海,不由道:“你若有意,我们可出海钓蛟龙去。”
瑶姬道:“你当真这样闲,不若便管管名下那些城池去。”
蚩尤被她说了一句,方才幽幽道:“果真娶了贤妻,便再也不好当纨绔了。”
于是蚩尤便当真去巡查名下的三座城池去了,临行前还问瑶姬去不去。瑶姬想着左右无事,便也跟着去凑热闹。
去的第一座城叫做百鸟城,据闻那里的城主有凤凰族的血统,城中吸引了许许多多的鸟儿,故名百鸟。
百鸟城的城主殷勤地迎了蚩尤和瑶姬,未了又摆了宴表示了心意。他见蚩尤只随身带了瑶姬一位夫人,便十分机灵地多叫了几名歌姬来助兴。
蚩尤看着那些楚楚风致的歌姬,道:“我这位夫人出身南海鲛人族,你请的这些,实不必在她面前卖弄。”
世人都知南海鲛人族能歌善舞,是天生的歌者,凡间女子,确实是比不过这样有天赋的种族。
于是那城主便讪讪而笑,挥退几名歌姬,只留下弹琴助兴的几位乐师。
瑶姬在蚩尤旁边安分守己地吃菜,自不管旁人眼神如何。
蚩尤偶尔转过头来同她说几句,她便也认真回几句。
直到瑶姬觉得那些乐师弹奏的乐曲略有些熟悉,便仔细侧首听了听,待分辨清楚,方才明白何以这乐曲如此熟悉。
她在南海阿仞房中那储存乐曲的匣子中听到过。
瑶姬抬头望过去,黑压压一片,也不知这曲子,是哪一个主导排练的。
蚩尤见了瑶姬的动作,侧首问她:“怎么了?”
瑶姬心中有些烦乱,便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旁边姓凤的城主见蚩尤时时注意瑶姬的动静,动不动就说悄悄话,不由打趣道:“殿下同新夫人感情真好。”蚩尤矜持地笑了笑,瑶姬嘴角一扯,却也未反驳什么。
往后的时间瑶姬兴致缺缺,蚩尤坐在上首不怒自威,喝着城主不断敬过来的酒。只嘴角噙着三分笑,显得他不至于那么高傲难以亲近。
当夜,瑶姬早早回了城主特意安排的豪华客房,蚩尤被盛情的城主拉着同当地豪绅多喝了几杯,回来时,已是半夜。
瑶姬被吵醒,她睁开眼隔着珠帘看到蚩尤被扶进来的身影。
那扶进来的小厮被他挥退,战神慢慢走向床头歇着的新婚夫人。
瑶姬看着他走近,明明觉得不合适,却觉得实在困倦,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轻声道:“你回来啦。”
她说你回来啦,仿佛他回到她身边,天经地义。于是蚩尤便道:“嗯。”
空中浮着淡淡的酒气,瑶姬皱了皱眉,却并不醒来。蚩尤看了她半晌,未见她有其他动静,便自失一笑。
瑶姬觉得似乎有什么触了触她的眼皮,温柔如春风过境。
第二日醒来,瑶姬只从空中还浮着的些微酒气判断出蚩尤昨晚回来过。
今日瑶姬准备逛一逛这百鸟城,蚩尤本想陪她,但被瑶姬劝住了,她道:“我看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你跟着实在不大合适。”
蚩尤想了想,便道多带几个人出去。
瑶姬于是带了几个城主力荐的婢女,坐了软轿去了百鸟城最繁华的集市。到了集市,她下了软轿戴了帷帽,身后跟了一群扈从。
她支使几个婢女城南城北地跑,待到身边只剩下一个叫小螺的婢女时,又装作落下了锦帕,叫那婢女去给她从软轿上拿来。
那婢女有几分犹豫,却被瑶姬连唬带骗地糊弄过去,转头真去替她拿锦帕。瑶姬于是混入人群中,在各个摊位徘徊了一会儿,便渐渐走向人烟稀少处。
待走入一条小巷中,她便忙又隐避了起来。
有人一直在跟着她,待那人向里走进,未找到要找的人,一回过身,便见那女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道:“看来你是在找我。”
瑶姬见到那个人时,还以为是尾生复生了。
然而那人却绝不是尾生,尾生死在她的面前。他由她亲自埋葬,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人朝她笑了笑,道:“阿仞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瑶姬眉头一剔,那个神态那句话,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但是此时此刻的画面,像极了她在镜中看的尾生和阿仞的第二次相见。
书生从家里抱了琴来,递还给鲛人少女,然后便同她行礼,说:“小生这厢有礼了。”
瑶姬心中漫起悲伤,她的眼中,似有泪要落下。
那人一步步走近,瑶姬兀自沉浸在悲伤的记忆中,不防他走近突然出手死死扣住她细嫩的脖颈。
鲛人一族虽然能歌善舞但在水族中身体算是偏弱的,而上了岸的鲛人更是比不得寻常人类。那人心中有恨意,用了十成力道双手扣着她的脖颈把她推到墙边,恶狠狠道:“都说海妖善于迷惑人心,我哥哥遇上了你,便被迷的失了性命。当初你既应了他的约,何以迟迟不现身,亏他为了你,暴雨淹来仍死死守着,最终落了个抱柱而亡的下场。”
他知道他哥哥同鲛人少女的事,他早早在说好的地方等着接应他们。然而一直未等到他们相携归来。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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