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年夏, 皇帝突然召内舍人刘妙仪起草开设女科的诏书,命都进奏院用邮置分发至各州县,诏书上有都堂宰相的签署盖章以及东府的盖章,州官接到命女子入选乡试的诏令后张榜于衙门口又命吏员奔走相告。
皇帝的诏书下得突然, 等诏令到达州县后京城百官才察觉, 随后纷纷上疏要求皇帝罢撤, 但也有不少官员因为先前几位大学士的前车之鉴而敢怒不敢言。
皇帝连续一月未朝, 百官们便堵在内东门, 无奈之下只好出廷召见。
一众带甲的皇城司将百僚围在宫廊内,皇帝走出内东门, “诸位卿,这是要逼宫么?”
“臣等不敢。”
两侧宫廊上的御龙弩直及御龙弓箭直以及神机营,架弩与张弓持枪对着诸臣,将中间一干朱紫官员吓得两腿发软。
“朕都说了朕身体抱怨不升朝...”
“陛下!”几个不怕死的老臣带头上前跪伏, 苦苦哀求道:“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否则这天下终究会颠倒乾坤,陛下忘了前朝的女帝是如何残害宗室诸亲的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是妇人狠毒起来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自太.祖高皇帝建国以来历经太宗武宗与陛下四朝方有卫宋今日之盛, 陛下如此扶持女子又宠爱中宫,少主还年轻, 未经世事,来日陛下难道是要让女子把持朝政再行武后之事吗?”
皇帝攥着抱合的双手, 抬起冷漠的双目,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朕收复河西北退蛮夷, ”皇帝伸出手指着一众守旧派,“当初反对的是你们,如今称颂伟业的还是你们,你们告诉我,”皇帝走近一步,“到底谁才是这个天底下最为虚伪之人?”
“若不是朕牢牢握着大权,我看你们早就想把我从这个位子上赶下去了!”
“臣等惶恐。”
“朕收复了河西,收复了塞北,将国朝的疆域扩至两倍,这些与你们没有丝毫干系,还差点因为你们朕不但收不回来,还要背上千古的骂名,你们不是将死谏尊为殊荣吗,”皇帝指着墙头,“朕绝不会收回诏令。”
“天子不听劝谏,妄改祖宗法制令女子当政,还要将卫家的江山交给外姓女子,太宗皇帝,臣等无能啊!”官员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旋即将直脚幞头摘下,朝皇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冷漠的转过身,“将带头闹事者剥去官服遣送回家,往后不必再来朝见。”
皇城司禁军上前将几个没了主心骨似的大臣拖走,只见其中几个老臣甩开袖子挣脱,“陛下,天下岂可有二主,陛下是万世之君,开疆扩土建百年基业,陛下有足够的威信震慑朝臣百官,有足够的力量驾驭百万军队驰骋沙场,然少主年幼,未经世事,不知朝堂险恶,亦无服将之力,陛下重外戚制衡朝堂实为皇后殿下揽权,臣冒死请问,待陛下之后少主登基,陛下难道就不怕重蹈前朝女主之事?”老臣向前爬了几步,“这江山是卫家的江山,倘若日后外戚把持朝,皇权旁落,陛下又有何颜面见宗祖,陛下还能进去宗庙么?”
皇帝甩袖奴怒转身,“朕的家务事用不着你们来掺和,她的是朕的妻子,朕比你们都了解她,”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眸吼道:“朕也不允许你们任何人污蔑她!”
皇帝越是袒护,诸臣便越是觉得此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内东门里站静立观望的女子突然从门内跨出,将跪伏的臣工们吓了一跳,皇帝楞的转过身。
“官家。”不等皇帝开口萧幼清又道:“奎光将官家先送回福宁殿歇息。”
皇帝走近,萧幼清朝其福身道:“臣妾有几句话想要与诸位阁学士说。”
“…”
听着皇后不温不火的话,紫袍后面跪着的绯袍官员们开始渐渐胆怯打起了退堂鼓。
皇帝扭头旋即跨入内东门,老臣跪起身子爬向前大喊道:“陛下!陛下!”
“杨学士。”萧幼清将视线转到阁学士身上,旋即朝身侧内侍挥手。
内侍便将几个老臣扶起,萧幼清又道:“吾敬你是先帝与今上两朝的侍从官,不忍你一把年纪还要跪着说话。”
老臣甩手将两个内臣斥退,“内廷传你仁善大度,我却瞧你蛊惑君王行天下之大不韪,把控君王干涉朝政,是妄想在陛下之后篡夺子权么?”
萧幼清依旧面不改色,冷冷的盯着学士,“你以为所有都对权力充满着渴望么,你以为所有人都被权势所诱惑着么,还是你觉得这座像笼子一样的宫城人人都趋之若就?”
“你用你的私心去诋毁一个你毫无认知的人,你用你的私欲去谴责你所认为的悖论,你今日跪在这里敢说没有私心么?”萧幼清抬起头看着后面跪伏的众人,“还有你们!”
一众跪伏的大臣吓得不敢吱声。
“你们今日跪在这里究竟是为了社稷还是为了皇帝,还是....”萧幼清瞪着双眼,“还是只为了你们自己!”
“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利益、欲望。”
诸臣面面相觑,不敢抬头看皇后便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萧幼清长呼了一口气,望着内东门这内外廷之隔的宫殿门,“我不想要卫家的江山,也不想要你们的皇帝,”旋即转过头看着众臣,红着湿润的眼眶,“我只想要我的夫君,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有着功利心的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经历了什么,永远都不会懂这天底下可以超越生死比权力、地位、金钱更要的是一颗赤忱的真心。”
底下几个大臣疑惑的对视着,极小声道:“难道女科不是皇后殿下鼓动的?”
女科一事传到州县之后引起全国轰动,自变法以来最大的变革便是这女科的设立,大多州官接到朝廷的文书时起初还不敢相信的自己眼睛。
江陵知府拿着朝廷的文书交给身旁的幕客,“你瞧瞧,变法变法变到最后连祖宗的旧制全都变了,让女子为政,可是自周代千年以来便只有前朝有过一人,自科举考试设立以来数百年间从未听过女科,要让女子为官,还不得闹翻了天去。”
幕客看着文书里诏命的内容,“咱们这位官家还真是不同寻常。”
“不应该,官家怎么会突然开设女科呢?”
幕客摇头,“并非突然,先前女官之制,朝廷还出了个执掌制诰的女舍人,便是一步步做的铺垫啊。”
“官家登基二十年,始终只有中宫皇后一人...莫不是听了枕边风吧?”知府旋即瞪着眼睛大惊,“莫不是我卫宋将来也要出个女主?”
幕客叹了一口气,“这是圣旨,不止咱们江陵府接到,既来之则安之,官家执意如此,知府远离京城难道要上疏抗旨么?”
知府旋即摇摇头,“京城遍布皇城司,好多朝官都被贬了,咱们江陵下面那个县令不就是从紫袍贬到了青袍吗,我呀,这把年纪坐到这个位子上十五年无过而服紫已经是尽头咯,那些掉脑袋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乾元二十年长夏,在皇帝的罢撤贬谪冲替的威逼与利诱之下朝中反对的声音渐渐减小,但上疏劝谏者仍旧有,皇帝与群臣商议,稍做退让将原先同科举一年一考的女科改为三年一考,使得反对声又小了一些,后又下诏,进士科不变,女进士科与原来的进士科同院考试。
乾元二十年秋,诸州官增解试考场,应考的女子不足男子十分之一,但也有不少出于好奇的才女应试。
同月,武成王庙礼部贡院增修完毕,将其化作两边,除了旧至贡院,增设的另外一边则作为女科考场。
二十年九月,诏尚书左仆射王文甫与内舍人刘妙仪完善女科之制,其规矩与进士科贡举无异。
消息传遍全国,几月间各个酒楼茶坊与妓院皆在谈论此事,皇帝此举遭许多文人学子不满,更有才子作诗题词指责政令与宣泄不满。
小报传到金陵,姜家的祖坟旁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草屋,姜洛川在内替父亲守孝已有两年之久。
家僮提着食盒过来送饭菜,“主人,近日的小报。”
姜洛川拿起筷子抓了一个馒头,“吃完再看。”
“这几个月小报的内容都是它,小的也觉得官家着实荒唐,便将小报给您拿过来了。”
姜洛川停下咀嚼,“什么内容?”
“官家开设了女科,今年的秋闱是第一试,与进士科同考,不少内宅里的女子都想去呢,但是都被自己的男人勒令,听说隔壁县的李家娘子还因此翻围墙爬出去嚷嚷着要和离呢。”
姜洛川旋即将馒头放下,打开小报瞪大了眼睛将其撕毁,“荒谬!”随后起身走到父亲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又到祖父坟前上香,“天子自登基起,不顾祖宗家法让外戚执掌兵权,又让后宫干政,如今还开设女科,朝中竟无一人敢阻拦,孙儿不孝,不能尽孝翁翁与爹爹跟前。”
姜洛川回到祖宅释去哀服,随后被已经致仕的叔叔阻拦。
“你要去哪儿?”
“叔叔不觉得官家行事越来越糊涂了么,特别是几年前大病一场后,多次让中宫垂帘。”
“皇后殿下是你亲姑母的嫡亲姑娘!”姜赋正拄着拐杖连连顿地道。
“礼法便是礼法,它不应被私情所干涉。”
“哥哥只有你这一个息子,你难道要让他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姜洛川攥着窄袖的袖口,旋即拉过马匹的缰绳跨上马,“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至十月冬初,天气逐渐转凉,殿内已经烧上了炭盆,户部赏给案也从柴炭库内娶了木炭以及棉服分赐给朝廷百官。
———坤宁殿———
皇太子一脸高兴的走入正殿,腰间系的禁步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皇帝牵着皇后端坐下,萧幼清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便开口训道:“古者圣王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
“儿子失仪。”皇太子便放缓了脚步,“臣皇太子卫煦恭请圣安,”带着女儿跪伏道:“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皇帝朝太子一侧的小郡主招手,“朕躬安。”
“娘娘今日安否如何?”
“亦安。”
皇太子这才起身回到用膳的桌内坐下。
皇帝将乐安郡主抱在膝上,“忱儿想吃什么?”
乐安郡主指着一盘羊肉馅的水晶角儿与滴酥鲍螺侧抬头道:“翁翁,我要这个。”
皇太子坐着侧转身,“忱儿!”
乐安郡主便将手缩回,皇帝拿起筷子将一只角子与一块滴酥鲍螺夹到自己专用的青瓷碗中,“没事,忱儿想吃什么就与翁翁说。”尚食局的宫人上前将摆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筷子奉到皇帝桌前。
“爹爹,儿子适才走得急是因为...”
勾当皇城司薛进拿着一份小报走入殿内,叉手躬身道:“官家,圣人,太子殿下。”
皇帝稳稳的抓着小孙女生怕她从自己怀中掉下去,“什么事?”
薛进朝萧幼清躬身旋即跨步走到皇帝身侧俯下身,“前阵子江南有个才子填了一首《青玉案》词曲内容是关于官家开设女科之事,小人将其誊录了一份。”薛进从窄袖内将诗词拿出。
坐在皇帝身侧的萧幼清也听到了些许于是转身将坐在皇帝腿上的乐安郡主抱了过去。
皇帝转动着眼珠,看到中间一竖小字时突然顿住,“国未破、家先散…露天风雨苦相争,七尺男儿耻做臣...”
薛进便连忙跪下,“臣已经着人去江南将填词者抓回...”
皇帝抬起手,“都是孩子,抓他做什么,这人倒是胆大,竟一丝遮掩都不做。”旋即将纸张放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水晶角儿,“今日的羊肉剁得不够细。”
“都是儿子的错,今日早点本来上了两份点心,觉着这水晶角儿不腻便让他们上了。”
皇帝放下筷子瞅了一眼旁侧跪地的人,“将这首词着人誊录张到墙上去。”
薛进抬起头,旋即跪伏着起身,“是。”
薛进躬身倒退着离开,皇帝又斜靠在椅子上唤道:“把填词人的名单与这份誊录一同交到礼部贡院去。”
薛进便停步朝前躬腰将桌子上的纸条拿起收回袖子里,“是。”
“七尺男儿耻做臣...”
乐安郡主从萧幼清怀中跳下走到皇帝身侧,踮起脚伸出稚嫩的小手蹭着皇帝的眉毛,“翁翁不难过了。”
皇帝侧抬头,旋即顶了一下小郡主的额头,“好。”握着扶手坐正道:“真是和你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直静座聆听的皇太子突然抬起头,“爹爹...还记得幼时么...”
“当然记得,你还是幼时得可爱,如今大了反而变得沉闷了...”
“官家。”祁六迈入殿中,“前侍御史姜洛川求见。”
皇帝顿住,“他不是在金陵守孝么?”
“他...姜公子身穿朝服还戴着执法官的獬豸冠跪在内东门外,这是姜公子的上疏。”祁六将一份奏疏呈上。
※※※※※※※※※※※※※※※※※※※※
宋代有规定任上十五年无过错者可以服绯或者紫但是不配鱼袋。
词没有对仗以及押韵哈,作者能力有限,
咱们就假装它写得十分露骨哦,qaq~
是把男女比作风雨,风调雨顺,从顺从到相争,风雨只会越来越狂,造成灾害。
其实也可以体现作词人害怕女性翻身超越男性吧,本来是老老实实的弱势群体,突然来了个上位者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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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以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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