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居是隐居在山里的老人家开的,因为在深山中静心参悟佛法,所以菜单上也多是素菜。
他们进门的时候,里面很空旷。三两个年轻人坐在里桌嗑一些干果,见他们进来,对着她身旁的两人笑笑,走过来擦了靠窗的桌子。
他们落座,另外两人将做好的菜陆续端上来。
江南的茶水单调,却都能冲泡出雨后的鲜绿色。 坐在她对面的人将茶水缓缓注入磨砂玻璃的茶杯中,推到她身旁。
她无法推却,拿起来喝了一口。泡好的茶水让她觉得安宁,曾子夏又推到她跟前的西瓜汁却让她觉得慌乱。
仿佛是站在礁石上,涨潮的水一点点涌上来,她一点点缩起脚,无助地守着自己越来越小的方寸。
凉菜里有道好吃的香辣藕丁,还有两人非要她尝的冰糖冬瓜条,被腌渍成嫩黄色点缀着碎冰,没有多甜,竟然是他俩最爱吃的菜。
她默默看着,两人到了这里后好像抛开了那些凡尘俗物,脸上的笑意飞扬了许多,仿佛回到了他们那些少年时光。
她只看着,不知不觉被这笑意感染。
后院是他们今天要住的地方,山里蚊虫多,四处都点了艾草和蚊香,屋后并没有篱笆做墙,大大小小的竹林将四周辟出一条又一条幽径。
小路的入口处放了竹筐,里面躺着若干薄薄的小册子,和一些极为朴素的铅笔。
她翻开小册子第一页,上面用墨印着:寻意,解意。
后面印着说明,原来是主人设计的游戏,请来客游览后园的景色,寻找这景色中蕴含的真意。
她拿起册子和笔,走入面前的幽径中。
路的尽头通往一处窗明几净的竹屋,里头挂了不少练笔的字卷,另一处的茶案上,又工整地摆放着一系列的茶具,和不少点好茶的茶盏,端起来时才发现,竟是一个个精细的手办。
她跪坐在洒满阳光的蒲团上,对着桌上放的卡片认真描绘着上面的简笔画——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为寻意。
认真描绘的画作仍是歪歪扭扭,她又在下面写下解意:“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感叹这里装点得精心,她细细端详过每一种陈设,又往下一处走去。
她陆续写下了“竹外桃花三两只”,写下了“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写下了“桃李不言”,写下了“行到水穷处”,转过一处飞檐拾阶而上,抬头却只看见个茅草屋,边上搭着几块石头。
她踮起脚尖,摸了摸从屋檐垂下的茅草,还是第一次瞧见。
可这是个什么呢,她来回打量,还是解不开这意。
曾公子正是这时出来寻她的,找到她时,他正拿着手机寻找信号好些的地方,在离她远远的地方打了个电话。
她坐在架空的木板台阶上晃着腿,一边想着这屋子的意思,一边看着远处的人。
好像明白了他和她的不同。
他是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的,而她没有,所以只能远远注视着他,体会着孤独。
「在这里做什么呢?」曾公子收起电话,笑着走近她。
她点了点手中的册子,「在想这里的意思。」
他笑了笑,推开屋门往里看了下,转身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腿很长,脚可以轻松地点到地。
「那想到了吗?」
她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往她旁边偏了偏,神神秘秘道,「那……有没有可能,这里是住人的地方,你走错路了呢?」
她终于正眼看着他,有些愣住,「这怎么可能……」
可又为什么不可能呢,她突然忘了什么引领着她来这里,每次认真看着他时,她都会方寸大乱。
定了定神,她道,「不会的,有这个。」她指了指前面一块刻着简笔画的小石头,所有地点,都有这种小石头做引导。
且她明明是一条路走到底的,走到这里时才到底。
「哦?」曾公子四处打量了下,勾起的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我也没有来过这里,好像是个新地方,你猜出来是什么了吗?」
她沉默了,想了已知的所有和茅草屋有关的诗词歌赋,突然有些怨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句。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曾公子看了一眼便笑了,却是第一次对她刻薄。
「别闹了,袋袋。你心眼那么小,怕是容不下天下的寒士,若是心里只有一间,能让我进去避一避也是好的。」
她看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又摊了摊手,「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怕是无力救别人。袋袋,你也是寒士,我的这间分给你,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看向她的内心,「袋袋,别那么累,你可以歇一歇,每个人都需要歇一歇的,你不算丢人。」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才不要歇在你这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朋友颇为深沉地跟她讲道:「袋袋,温柔的人,温柔的男人,大多没什么好枣,但我知道你就喜欢这种调调。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还没我们夏夏会体贴人。」
她搅着手里的汤匙,不知如何告诉她朋友,他也很温柔。
认识太久,是她忘了,他也是江南的公子。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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