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刻开始他就知道,他再也离不开沈谣了。
粗粝的指腹勾了勾沈谣掌心,他语气有一丝疲惫:“我不会死,若我死了你再没良心的去改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他挑眉:“我决不允许。”
都这么虚弱了还放狠话,沈谣被他逗笑了,食指去勾他的指头,缠绕在了一起:“那拔箭的时候你一定要挺住。”
顾宴低低道:“弄吧,我挺的住。”
沈谣看着他胸前触目惊心的血迹,犹豫着:“世子,我还是害怕。”
顾宴轻笑了下,抓着她的手,吻了吻指尖,随后在沈谣一脸茫然的时候飞快握着她的手把箭拔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沈谣尖叫了声音,顾宴眉心死死皱着,不复方才的神气,眼眸渐渐黯然下来。
沈谣这才反应过来,再顾不得怕,拿着棉巾堵着正汩汩流血的伤口,可棉巾很快被血染透,她拿着金疮药瓶子洒下,白色的药粉“簌簌”扑落,血止住了,顾宴却是疼的脸色铁青,额头冒冷汗。
沈谣做着这生死攸关的事情,只觉得耳鸣一般,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心脏一跳一跳的“砰砰”声。
顾宴手捏丝衾一角,虚弱的冲她道:“继续。”
沈谣看了他一眼,脊背不自觉颤着,手握上那把断箭,咬紧牙关拔了出来。同样的处理办法,她把血止住了,随后用剪刀把衣裳剪开,热水浸染过的棉巾替他清理血迹。
做完这一切,沈谣心慌的几乎快虚脱,她伏在顾宴床边,声音颤着:“夫君我好怕,我刚刚好怕你会死掉,我太难受了。”
“你,唤我什么?”顾宴有些微微错愕,一字一句问道。
沈谣眼泪还糊在脸上,有些怔然,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她垂下眼帘:“对不起,世子,我……”
“叫夫君。”顾宴打断她,眉眼灼灼:“我很喜欢听。”
沈谣一瞬恍惚,随后甜甜的笑了,腮上挂着两个小酒窝。
顾宴身子没法动,伸着的手臂弯了弯,搂住她的肩膀:“我的谣谣刚刚特别厉害,特别棒。”
沈谣肩膀隐隐颤动。
他语调放低,眼神定定看着她,溢着温柔:“谣谣,你救了我的命,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你得负责。
他挑眉,故意逗她:“逃是逃不掉了。”
沈谣终于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蹭了顾宴整个袖子都是。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顾宴,见他唇边还挂着她的头发丝,应该是方才她不管不顾躺在他手臂上蹭的,她有一丝羞赧,不好意思的笑了。
顾宴眼皮半掀着,故意舔了舔她的发丝,带着一丝痞气。
沈谣急忙捋好头发,可发梢间那一点点湿润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一时间屋里气氛暧昧的紧。
顾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小女儿情态,眸色灼灼,又炽热。
沈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她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我去煮些东西,生病的人最需要补充体力啦。”
说完,便拎起裙摆一溜烟跑了。
顾宴低头看,床畔一角被她坐出一小块褶皱,他大掌轻轻放在那上边,掌心传来淡淡余温。
空气中仿佛涌动着一抹清甜的气息,顾宴阖上眼,心情愉悦。
厨房里,沈谣鼓捣了一碗桃花羹,奶黄色的蛋羹上嵌着桃粉色的花瓣,醇香中带着甜腻,很适合病人吃,她满意的笑了笑,随后端着食盘小跑了回去。
“夫君,快趁热吃吧。”沈谣把桃花羹放在他跟前。
顾宴瞧她起身就要走,眼色不悦:“你不喂我?”
沈谣眼眸睁圆了些,有些惊讶。良久,她“哦”了声,小心的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小块递到他唇边。
这个喂饭的姿势迫使她身子前倾,离顾宴很近,近到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茸毛。
一股若有若无的男人气息萦绕在鼻尖,沈谣低垂着眼睫,不敢再看。
顾宴满意的看着她颤抖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个小扇子,小脸瘦的都没他巴掌大,嘴巴倒是挺小的,饱满粉嫩。
顾宴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
沈谣端的手臂都酸了,她抬头,神态单纯,软糯出声问道:“夫君?”
清浅的声音,柔柔化在耳畔。
顾宴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眯着眼,鬼使神差般吻了上去,另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迫使她仰起头,加重了这个吻。
手里的桃花羹骤然摔在了地上,沈谣整个人懵掉了,脑海耳边只余顾宴粗重的鼻息和唇上那抹柔软的薄凉。
他的唇竟然这样软。
沈谣急忙推开他,慌乱中碰到顾宴的伤口,惹得他闷哼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沈谣咬唇,看了他一眼,随后便飞快跑出去了。
顾宴疼的皱眉,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他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
黑眸盯着西厢燃起的亮,回味着方才唇边的清甜柔软,他有些懊恼,方才竟然失了魂一般,他的自制力没这么差啊。
顾宴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丢人!
*
翌日,早朝。
中书省下左相谢之城参奏:“官家,昨夜月梧宫刺客一事儿还请官家彻查,威北王和平亲王世子皆在密林受了重伤,刺客来势汹汹,不可不堤防。”
官家神色端方,眸里并没有别的变化,他淡淡道:“刺客一事自会教给大理寺去处置,只是两位宗亲冒死追寻刺客,如此功勋,不能不以示嘉奖。”
憬帝道:“威北王顾显朝护驾有功,特赐良田百亩,白银千两。”他转身冲身边苏公公道:“待会儿下了朝亲自给王府送些金疮药去。”
官家如此体恤威北王却独独落下了世子顾宴,惹得朝野纷纷。
中书令钱良秀上前一步请奏,他作揖,深绿色袖摆垂在两侧:“官家,此次追寻刺客,世子也有功劳,纵然官家厌弃于世子,但请也恩赏一些雨露吧。不如官家赐世子妃为四品诰命夫人如何?”
憬帝淡淡睨了他一眼,龙袍下的手恍然动了动。
钱良秀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好久,久到他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正在他觉得哪里出现问题时,头顶上传到威严声音。
“四品不够,就封三品诰命吧。”
钱良秀惶恐抬头,旋即称是。
散朝后,憬帝问一旁的苏公公:“钱良秀进宫朝会前可曾去过哪里?”
苏公公想了想:“官家,钱大人是直接来上朝,倒是途中曾撞到个小宫女,看模样是月梧宫荣太妃宫里的。”
憬帝颇为深意的看了眼月梧宫的方向,淡淡道:“知道了。”
晌午,宫里的恩旨很快便到了王府。
沈谣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苏公公,满眼不解。
她听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顾显朝为了掩饰他的恶行故意说成和顾宴追刺客受伤,但是这赏赐怎么就到她头上来了?
三品诰命……便是很多侯爵府伯爵府里的命妇都不曾加封诰命,这诰命怎么就来的这般容易。
苏公公笑盈盈的看着沈谣,适时提点道:“世子妃娘娘,还不快接旨啊。”
沈谣稀里糊涂的接下了恩旨,行了个大礼。
苏公公收回浮尘,瞅了眼里屋:“娘娘,这加封诰命可是大喜事,按例您等下是要到宫里谢恩的。”
他朝身后拍掌,立刻有小太监端着耀目夺璨,彰显着身份地位的命妇服制和发冠。
沈谣看着那华丽无比的衣裳,上面珠翠流光溢彩,光华动人,心里有一丝不踏实,她没有接,福了福身子:“我去和世子说一声。”
她回屋,顾宴靠在床边假寐,纤长的睫毛盖住那双漂亮的黑眸,苍白的脸色下,薄唇微抿着。
沈谣看着他莫名的想起昨日,那个昙花一现的吻,两人发丝缱绻间那一拨冰凉的柔软,顿时心跳的厉害。
她不知道顾宴为什么会突然做那种事情,想了一晚上把自己熬成两个通红的兔子眼也没想明白,沈谣觉得顾宴肯定是病糊涂了。
思绪转回眼前,她缓了缓,轻声道:“夫君。”
顾宴恹恹睁眼,方才院子里的动静他都听见了,虽然不知为何官家突然赏赐诰命,但是苏公公是官家的人,这件事没什么问题。
重要的是昨夜小姑娘逃也似的跑了,他很不满意。今早上也是趁他睡着偷偷把饭放在床边小几上,若非苏卿宣旨,她怕是一天都不想这屋子半步。
想到这儿,顾宴漂亮的眼眸沉了下去。
他手指点点床榻空处:“过来。”
沈谣有些抗拒,可还是乖觉的坐在他旁边。
两人坐的近了,便又能闻到那抹混着男人气息的甘松香,沈谣觉得胸腔里藏了小鼓一样,又开始“咚咚咚”跳的厉害。
她抬手摸了摸耳朵,轻轻道:“夫君,官家赏了诰命下来,苏公公要随他进宫谢恩,你怎么看?”
顾宴浑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她耳根渐渐粉了起来,柔软茸毛根根竖着,唇边憋着笑,尾音上调:“怕我?”
沈谣懵然抬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莞尔:“没有呀。”
顾宴大掌覆上了她的手背,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舒服的勾起唇:“那昨夜为什么跑?”
沈谣被他握着手,一下羞红了脸,抬头见看自己,一时间又垂下眼,不知自己该看向哪。
半晌,她鼓起勇气伸手探在他额边,小声道:“夫君,你烧糊涂了,该休息了,我去把药热了你喝完睡觉好不好?”
“我没发烧。”顾宴握着她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目光灼灼。
沈谣有些鹌鹑,想躲可顾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直死死攥着她的手。
顾宴见她如临大敌却又不敢表面太明显的样子,蓦的轻笑了下:“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子,我亲你怎么了?”
竟然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沈谣羞愤欲死,她顺着他说:“没,没怎么。”
顾宴挑眉:“那你也亲下,我看看。”
沈谣急得六神无主,就快哭了。
她们成亲以后除了第一夜顾宴装作轻薄的样子,其余再也没有亲密接触。她觉得这样挺好,夫妻嘛,就要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何况她和顾宴是赐婚,本就没什么感情基础,能够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她已经很开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这样了,想来想去都是这次受伤弄的。
沈谣心里委屈着,轻咬着唇,眼眶氤着雾气。
顾宴就喜欢看她咬唇冲他哭的样子,那可怜见儿的模样,清纯里带着一丝懵懂不自知的妩媚,直勾的人心肝都跟着颤。
半晌,沈谣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轻轻挪动身子,柔软的唇瓣一下子就覆在他唇边。
似春水初生,十里旖.旎,漾开满池温柔。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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