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瓮声瓮气地握着徐迟的手絮叨。
“对了,要是觉得不出气,你可以把袁百道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不用在意我。真的,我有老酒鬼就够了,他还算是个挺不错的爸爸。”
“听说你长得像我亲妈?扯淡呢,不是我吹,你肯定比我亲妈好看一万倍!”
自言自语到这个地步,周岐已经彻底放飞自我,甚至气鼓鼓地抱怨起来。
“不是,你怎么就是不醒呢?你不想我吗?唉,我好想你。之前想你想得快死了,现在见到了还是想,想听听你的声音。嘶,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矫情?老子确实是有点黏人,这点我得承认,但你不能嫌弃老子。”
“算了,你一时半会儿还是别醒了,我现在形象不太好,有点丢人。”
他喝到微醺,意外地健谈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话语与话语之间也严重缺乏逻辑。
他只是想表达,想一刻不停地输出,否则他会因心疼徐迟而憋死。
等激荡的情绪有所平复,周岐唏哩呼噜抹了把脸,拨拨湿发,仰脸按了按酸胀的眼眶。当他试图把怀里的徐迟挖出来重新塞回被子时,怔住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徐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竟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望过来!
天降幸运,猝不及防,躲都躲不赢。
周岐呼吸一滞,心脏几乎停摆,眼睛瞪得溜圆,眼角还有可疑的湿痕。
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三秒。
徐迟头一歪,再次安详地闭上眼。
“!”
周岐再迟钝,醉得再糊涂,也看穿了徐上将是在假装!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周岐蹭地立正站直,脸蛋酡红。
徐迟装死装得业务娴熟。
周岐艰难调整面部表情:“说话。”
徐迟于是无辜睁眼,出声时,话音嘶哑难听:“刚刚。”
“刚刚是从哪句开始?”
“踢毽子。”
“……”
合着这人全程听完了他带着酒味儿的一顿牢骚?
周岐一时间不知道把脸往哪儿搁,只能作面无表情状,轻斥:“醒了怎么也不说!”
徐迟就笑了起来。
干裂的嘴角朝上扬起,一字一顿艰涩地道:“怕你,不好意思。”
周岐怀疑自己脸红了,两只耳朵都往外喷热气,还要梗着脖子装强势:“老子说都说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一直醒着但假装没醒,还是……”
“醒过一两次。”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之后,徐迟说话就顺畅很多。
大部分时候是昏迷的,只是偶尔会醒来。
周岐点头,平静下来,无奈地笑了:“看来这次被我撞大运了。”
徐迟回以注视。
那双漆黑的眸子使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怎么不说话,只顾着看我?”周岐重新坐回床边,他还是有点晕,但不影响思维,张口先问,“醒来感觉怎么样?”
徐迟答非所问:“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昏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醒来。”
所以抓紧时间多看一眼是一眼。
周岐的心脏紧了紧,说:“我总在这里,不管你昏过去,还是醒过来,我都陪着你。”
这句话的安慰性质大于实际意义。
徐迟点头。
“我很高兴。”过了会儿,徐迟说,“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周岐的眼神很温柔,很难想像平时嚣张跋扈的他能有这样温柔的眼神,可能与酒精不无关系,徐迟想。
“不对,我高兴得发疯,已经神志不清了,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一样。哈哈,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喝了点酒。”
周岐惭愧地刮了刮鼻子。
徐迟翘起嘴角:“所以你是喜极而泣?”
周岐的手指微妙地顿住。
“不是。”周岐垂下眼睫。
徐迟投来问询的目光。
“好吧,我从冷近那儿听说了一些事情。”湿润的眼睫盖住水洗的褐色眼珠,他看起来有些不安,“关于你的。”
室内又静了。
训练场上的枪声也停了。
寂静把心照不宣的沉默拉得很长。
当我知道一切,徐迟会有什么反应?
他真的不介意我是袁百道的儿子?
他,难道就不恨吗?还是说,他连仇恨都不会?
周岐蜷缩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徐迟抬手,缓缓覆上周岐灼烫的眼窝。
“别哭。”周岐听到他说,“我好像受不了你哭,不管是小时候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周岐抿起唇,喉结颤了颤。
等那只手撤去,周岐睁开眼,徐迟已经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喝大了就是个爱哭鬼。(摊手
如果要正儿八经算普世年龄,徐迟还是比周岐大七岁的。
第99章 葬礼
身体很轻,意识很重,徐迟就这样在幽深的识海中浮沉。
他其实不怎么排斥这种混沌缥缈的感觉,再精密的机器在超负荷运转了一段时间后,也会变得迟钝锈涩,渴望返厂重修。
先开始,徐迟的大脑在废弃的厂房里彻底停止思考。他一度无限接近生与死的临界点,像个真正的孤魂野鬼茫然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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