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产生了自己的命运也会改变的错觉,却最终还是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想。
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你也不会提早这么多知道自己的命运,像是担心着头顶悬着的利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一样,度过每一天。
“可是如果你没有遇见我,谁来帮助你呢?”小海舒朗地笑,“廖花儿的冤屈谁来解开?张老板的恶行谁来揭穿?还有……谁来救詹台?”
他清澈的笑容有出乎意料的感染力,让茉莉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小的房间里香气愈发浓郁,冲淡了这些天来的离情别绪。
如果世间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可以如此平静,那不是最大的幸福吗?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你会怎么死去。”茉莉说。
小海垂眸,笑道:“你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会怎么死去。”
“别担心,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离别,我们终会相见。”小海收了笑意,静静地看着茉莉,“就算不是过去,也会是未来。”
“是的,你说的对。”茉莉也同样看着他,轻轻说,“无论什么样的方式离别,我们终会相见,我们终会重逢。”
即使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
“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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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
即使她的不告而别和夜不归宿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这次的消失仍然让小海感觉到有些棘手。
初夏,宝灵街小学总会举办一场小规模的学生出游。
对于绝大多数孩子们来说,这样的出游是一年里最让人兴奋快乐的时候。提前好几个星期,班上的学生们就会兴冲冲地讨论着即将出游的地点,计划着午餐要带怎样的零食。
而等到最后宣布地点的时候,无论是博物馆还是游乐场,无论是烈士陵园还是红山公园,哪怕是司空见惯的小公园,只要是和同学们一起去,所有人都会“哗”地叫起来,高兴得几乎掀掉班上的天花板。
今年要去的地方,是鲜花烂漫、满园郁金香盛放的植物园。
班主任宣布的时候,声音虽然还严肃,脸上却带着笑意,仍在努力地叮嘱兴奋不已的学生们:“......家长同意表一定要拿回家!知道吗!没有签字的话,是不能去的,要记住了啊!”
“春游回来,每个人都要交一篇游记!不是让你们光去玩的,要写作文的!”班主任声嘶力竭,坚持布置着任务的声音被淹没在欢呼声中。
小海的脸色却有些凝滞,默默地看着身边空了的座位。
李凯华上周生了场病,高烧了两三天,听说连脸都瘦了一圈,被这一年来如惊弓之鸟的李家妈妈押在家里不准上学。
詹台留给小海的钱,在李凯华的撺掇和无数次催促之下,花掉了一半,换回了一只小小的手机。
小海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打着字,和李凯华聊天:“……后天春游,你能来吗?”
李凯华又惊又怒,一连串发了大段话:“……我去不了啊我妈不让我去!我这次亏大了连春游都错过了,气死我了!”
小海微笑,继续说:“……没关系,我也去不了。”
李凯华一愣:“你没钱吗?你要是没钱,我替你出啊!去玩呀,多好的机会!”
小海只能无奈地叹息:“不是钱的问题。”
放学铃声响起,小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书包。教室里很快空无一人,只剩下凌乱的桌椅和乱七八糟的黑板,直到明天早上才会被擦拭干净。窗外绿意葱葱,树叶映衬在带着泥点的玻璃上,像是一幅抽象画。
每当这种格外安静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小海深深地感慨,走出了教室。
天上的白云浓郁,由黑灰色逐渐变薄变淡,透出远方一点清澈的湛蓝。在渐变色的云层当中,一道道光束如同琴弦,浪漫地在天空上方平铺开来。
小海抬起头看着天,片刻之后,朝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班主任果然没有回家,正在桌子前写着下个星期的教案。
小海低垂着头,挪到他的面前,他先是一愣,眉头下意识一皱,复又迅速调整地很好,问:“有什么事吗?”
小海的声音低沉:“……今年的春游,可能我去不了了。”
班主任放下手里的笔,叹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呢?”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去年的时候你就没有去,当时全班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去,回来的作文你也没有教。那次你说是家里没有钱给你出大巴钱,那这次的理由是什么?还是没有钱吗?”
小海的脸上有些发烧,轻轻摇头:“……我妈恐怕不会帮我签家长同意表。”
“为什么?”班主任的声音扬了起来,“如果她不同意,她也要在家长表上清楚写下原因和要求,我回去给校长提意见,看看明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满足你家长的要求。”
小海抬起头,声音也带了恳切:“不……不是这样的。她也不会签不同意的意见的。”
他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她这两天都没在家。我见不到,所以没有人签字。”
班主任惊讶地“咦?”了一声,眼珠子瞪圆:“她不在家,其他家长呢?”
小海没有回答,他有些尴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班主任早从这两年来缺失的“父亲”猜测到了他家庭的困难,却没有想到小海的妈妈竟然心大到这种地步。
班主任倒抽一口凉气:“这几天难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那谁给你做饭?你都吃什么呢?难道整整两天,她都没有回来看看你安好不安好吗?”
才刚八岁的孩子啊!连烧水都会烫到自己的年纪,什么样不负责任的家长会连家都不回一趟!
小海的心里却有些打鼓,不知道该不该将茉莉的存在说出去。
在母亲不在家的日子,他几乎住在了楼下的洗头房。可是茉莉的存在本该是一个不被人知晓的秘密,不是吗?如果说出来,反而会给自己或者她带去麻烦,不是吗?
小海正在天人交战,犹犹豫豫之中,却没有注意到怒气冲冲的班主任掏出了手机,皱着眉头翻动着通讯录,终于找到了一个名字。
“李巧,备注小海妈妈。”
班主任一下下地按着桌子上固定电话上透明的按键,一边拿起米黄色的电话扣在耳边,一边愤慨地说:“我要给你妈妈打电话,怎么能这样呢?现在春游不春游都是小事,是孩子人身安全的问题!”
当小海反应过来,眼中带着惊恐,想开口阻止班主任拨出那个电话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了戒备:“有事吗?”
小海站在班主任的对面,偶尔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他的母亲带着敷衍的对话,几乎每一句话都用“嗯”这样的词语来回答。
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数着老师办公室外碧绿树叶上的脉络,努力让心里的羞耻感减轻一些。
班主任满是怒气的诘问维持了起码两分钟。一切终于归于平静的时候,班主任也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老师已经告诉过你妈妈了,赶紧回家吧。以后她要是再把你一个人丢到家里不回去,你一定要告诉老师啊。”
小海微笑着点头,跨出办公室之后,心里却骤然坠入谷底,仿佛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一样。
他没有告诉好心的班主任,李巧并不是一个会听人劝告的母亲;他也没有告诉善良的班主任,他的诘问会让一向好面子的李巧觉得丢脸,换来的并不会是她的改变。
而更有可能是对小海的一场毒打。
“你让我丢脸了。”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你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
小海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她憎恶地望着他的眼神。
可是看着人到中年的班主任疲惫的脸庞,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善意被人感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在茉莉出现之前,这些来自于近乎陌生人的,些微的关怀和善意是他在灰暗人生中偶尔珍惜的吉光片羽。
有人愿意为了他发声,他比谁都还要感激。
如果有一天,发声的人更多更多一些,会不会他的世界也有所改变?
他什么都没有说,背着小小的书包,孤零零地走出了小学校门,身下拉长的倒影,像一条瘦长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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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最近刚刚新交了一个男朋友。
她已经渐渐逼近三十岁,危机感一天重过一天。即使精心装扮,用昂贵的化妆品填满肌肤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每当她站在镜子前面,她双眸里沧桑的情绪却总会不经意地透露她的年龄。
在她看来,自己比年轻时候还是成熟很多的。
择偶的范围也终于从财大气粗又出手阔绰,供得起她名表豪饰的老板富二代们,转变为家境优渥不愁吃穿的中产。
在经历了一年的艰难找寻之后,这一次的她,真的遇见了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良人。
张帆今年三十六岁了,博士毕业之后又在外驻派了好几年,专心工作事业有成,年纪轻轻就靠着自己在市内买了房子。
他家境普通,并不同于以前她曾经交往过的那些肯一掷千金讨她欢心的男人。可是他的感情经历却这样单纯,像一张清透的白纸,能被她一眼看破。
在张帆眼中,李巧家境优渥不愁吃穿,因为学艺术的梦想和父母闹翻,独自居住在宝灵街,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在订婚前夕劈腿分手,而她是一个单纯又上进,又受过情伤,需要人照顾的好姑娘。
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她有一个儿子。
而她也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
多年漂泊,游荡在不同身份的男人之间,如今的李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事和欲望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
她对张帆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们不能走到最后,那他压根没有知道小海存在的必要。
如果他们能够走到最后,那即便是告知张帆小海的存在,也应该在两人情深义重难舍难分谈婚论嫁 ,他出钱装修买了钻戒拍了婚纱照见过家长,甚至大发请帖之后。
等到了那个时候,小海可以是她的儿子也可以不是——他可以是她死去大哥的孩子,可以是她高中舍友生在厕所里的孩子,被善良的她动了恻隐之心捡回家,甚至耽误了自己的好姻缘。
李巧再不是当初那个连“期房”和“现房”都分不清楚的十八岁女孩。
她已经足够清楚,只有情到足够深处,又或者当沉没成本足够大的时候,一个男人才愿意自欺欺人地失去辨别和思考的能力,将你所有的“说辞”和“理由”照单全收。
而此时此刻,李巧穿着张帆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露出光洁的小腿,盘腿坐在落地窗前,褐色的卷发搭在胸前,清纯又无辜。
她面前放了一盘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张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宠溺:“肚子这么饿呀?”
“不是肚子饿,”李巧笑,“是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啊,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这样好?”
她奉迎撒娇的话手到擒来。
张帆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忍不住走到李巧的身旁亲亲她的脸:“……你才是厉害呢。这么漂亮,嘴巴又这么甜,你怎么会到现在还没被人娶走,我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窗外夕阳渐渐落下,红润的阳光洒在李巧的脸上,平添几分旖旎暧昧。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分也分不开的时候,李巧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李巧心里下意识地一跳,翻过手机,看到是陌生的固定座机电话之后,脸色这才一松,轻巧地接了过来。
小海的存在现在还是个秘密,即便终有一天要告诉张帆,也绝不该是他们刚刚在住在一起的现在。
李巧本能地想避开张帆去接电话,可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来电显示是固定座机,想来也不会是太重要的人。
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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