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今戈喃喃:“可它们又不是人。”
“它们曾经也是人,是和你我一样的人。”
游今戈蔫头耷脑的:“知道了。”
吴潮生不忍斥他,见他委屈巴巴的,便伸手拉了他的手道:“我陪你做完课业就去钓鱼好不好?晚上给你做鱼汤,上回不是说想吃吗?再加点莲藕……”
话语声慢慢远去了,池塘里的鱼儿冒出头吐了个泡泡,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岁月静好。
邢瑜低下头,深吸口气,揉了下眼角。
他不想沉溺在过去,可灵魂深处却发出了哀鸣。
他渐渐想起来了,游今戈在去世前,在院子里做了什么。
是那只玉簪。游今戈死前,握住的那只玉簪。吴潮生最后一缕无处可去的残魂,竟是进了那只玉簪里,后来白萍萍来为游今戈收尸,将他和那玉簪一起埋进了耀峰山下。
邢瑜冷静下来,决定在幻境里找到那只玉簪,破开幻境。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这缕残魂回到林皓仁的身体里。
另一边,林皓仁所在的幻境中只有吴潮生一个人。
那是游今戈被赶出师门,吴潮生在后山闭关三年里发生的事。
他潜心修炼,偶尔也差点走火入魔。
内心阴霾的种子已经种下,他的修为难以精进,常常被突如其来的恶梦惊醒,整夜整夜的失眠,无法安睡。
后山掩映的树林中,吴潮生披着外衫坐在石头上看圆月,不断地想着自己哪里做错了,又不时担忧游今戈的未来,却也无法对任何人诉说。
偶尔他也会梦到游今戈的吻,激烈霸道又带着绝望,让人心痛。
每到这时,他都会躁动不安,在冷泉里强行冷静,压抑的呼吸在冷风里被拉长,没人知道他暗地里升起的情愫,师父不知道,觅海不知道,连他自己也视而不见。
他怀着深深的内疚,让自己摒除杂念,绝不对师弟产生任何妄念。
可人心中总有那一丝隐秘的幽暗,在他动摇的每个瞬间,冤魂似地缠绕上来,教他入魔。
为了静心,他花了三年时间在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在后山寻找能打磨的上好玉石。
找到之后打磨、雕刻……最终成了一只形状简单的玉簪。没有过于精致复杂的雕刻,也没有镶嵌任何珠宝,那是他想着师弟雕刻而成的,是原本打算送给师弟弱冠的礼物。
可出关那日,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已发誓同对方再无往来,这个礼物又如何送得出去?
于是最终他只是将其带在身边,并未告诉任何人玉簪的秘密。
到得身死后,最后一缕残魂躲过了鬼王的吞噬,从破烂的融魂鼎里钻出来,无意识地藏进了尚未送出手的玉簪里,这一藏,便藏了许多许多年。
林皓仁眼眶发酸,吴潮生同游今戈面对鬼王最后一搏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是十分惨烈的一仗,师叔死了,师父已撑不住了,其他师兄弟尸横遍地,御鬼宗人只剩下他的魂魄和瞎了眼的游今戈,他们并肩而战,引星穹之力封住鬼门,灭杀刚出世的鬼王,吴潮生魂力渐弱,再无还阳的余力,临走前游今戈说……
林皓仁闭了闭眼,甩开了那些往事记忆,心想:他得找到那只玉簪。玉簪应该是破除幻境的关键。
*
太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
普通的居民楼里响起了热闹的人生和犬吠声。
谁也没注意到,这里有四人被困在了幻境里,回家的人们对站在楼道里的四人视若无睹,因为在他们眼前其实也有一道幻境,完美地遮挡了邢瑜四人。
辅导作业的声音,小孩吵闹的声音,电视里的广告声,夫妻尖锐的吵架声混合着浓重的阴气充斥在小小的楼道里,显得那么违和又默契。
阴阳两界的分界线,或许从来都并不明晰。
只有天生通阴阳的野猫从楼道里路过时,浑身炸毛地哈了一声气,绕过四人匆匆跑远了。
箫丹在幻境里百无聊奈,他看了一整天吴潮生和游今戈念书,游今戈不时回头偷看师父,在书本上画了一个凶神恶煞挽着袖子跟人打赌的师父,眼角吊得飞起,看起来像个恶鬼。
吴潮生见了,无奈地笑出声,伸手在小师弟额头前弹了一下,示意他不能如此编排师父。
而董褚则在幻境里看了一整天吴潮生和游今戈练剑,他在幻境里走来走去想找到破除幻境的办法,奈何他于这方面还不是很懂,只顺着直觉找了一些地方,却是一无所获。
他抬头看向山顶的两名少年,一个温柔内敛,一个年轻张狂,衣袂飘飘,练剑的手势和动作十分默契一致,舞起剑来十分好看,那凌厉傲然的剑气,是御鬼宗一代又一代绵延不绝的传承,如今有多令人动容,想起后来发生的事,就有多令人惋惜。
夜幕完全降临时,邢瑜终于一头汗地找到了玉簪。
那玉簪藏在后山一处草屋里,小桌上放着雕刻用的刀具,旁边还摆着几朵山茶花。
邢瑜正要低头去看,就听林木深处传来脚步声,他蓦然转头,看到了同样寻来的林皓仁。
两人突然遇见,都是愣了一下。
但同时也证明了他们的思路没错,玉簪果然是破除幻境的关键道具。
“我想起来了。”邢瑜道,“游今戈死前,是握着这只玉簪的。之后可能阴差阳错,都被埋进了君子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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