阍人磨磨蹭蹭了半日,方才把师太请了进去,待姜大郎闻知妻子的死讯, 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姜大郎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好半晌:“怎么回事?真是阿曾?莫不是弄错了吧?”
静慧师太连连赔罪,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姜大郎反复问了几遍才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悲意突然袭来,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为何会这样!”
他与曾氏这几年形同陌路,可当年新婚燕尔时也有过绸缪的光景。姜景仁本就不是记仇的人,如今曾氏人都没了,那些是非恩怨都随风而逝,留下的倒都是早些年两个人举案齐眉的回忆。
静慧师太赶紧劝道:“还请施主节哀顺变。”
“究竟是怎么起的火?”姜大郎哭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追问缘故。
静慧禀道:“贫尼进去屋里看过,见一盏油灯倒着,想是因什么缘故带倒了,烧到旁边的帐幔,贫尼真是该死......”
姜景仁抬抬手:“与师太何干,伺候的下人呢?”
“伺候夫人的那位小施主也没能逃出来。”静慧师太皱着眉头,唱了声佛号。
“唉......”姜景仁也叹了口气,他不记得跟随曾氏去隆慈庵的是哪个婢子了,心里想着回头叫蒲桃查下册子,若是有家人就多送些财帛去。
“姜施主,”静慧师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另有一事......贫尼不知当不当讲......”
“师太如实说来便是。”姜景仁连忙道。
“起火时恰好有个小尼起夜,便叫醒了众人,其时火势还未蔓延开来,夫人的尊体......也尚未化为焦炭,贫尼一看,那脖颈上赫然是一道勒痕,房粱上也找到半截烧断的绳子,尊夫人......似是自经而亡......”
姜景仁脑袋里如同塞了一团乱麻:“阿曾?怎么会......”
以他对曾氏的了解,再怎么样她也不像是会轻生的人——轻旁人的生还差不多。
这事情凭他一个人是理不清楚了,姜景仁只得稀里糊涂地含混过去,也没追究隆慈庵的责任,反而从私帐里支了笔钱给她回去修缮房舍,又以姜家老太太的名义添了香油,这才吩咐一名心腹管事带了人去隆慈庵替曾氏收尸。
打发走了静慧师太,他越想越疑惑,只得叫来长子姜昙生商议。
姜昙生闻知继母亡故的消息也是目瞪口呆,听姜景仁把她死状一说,愈发摸不着头脑:“怎么说母亲都是在xx庵没的,那主持师太难道就没个说法?”
姜景仁叫儿子这么一说,才发觉确是这么回事,可人已经放走了,还给了钱,总不好又反悔要追究她过错吧,只得心虚地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事情闹大了不好看相,更不好闹到官府去,你三妹和苏家正议着亲,在这个节骨眼上......”
姜昙生想起三娘子,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妹妹也算是命途多舛,前一桩姻缘因为自己亲娘而不了了之,和苏家的亲事刚刚有些眉目,又出了这档子事。
“三妹妹还不知道这事吧?”姜昙生苦着脸问。
“我还不知怎么同她和八郎姊弟俩开口。”姜景仁摇头叹息道。
***
对于姜家来说,这一年的年关特别难过。
曾氏的死讯一经传开,在阖府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不好受的自然是三娘子和八郎,八郎年纪小,自记事起曾氏便已是那偏执的模样。他为母亲哭了几日,渐渐的也就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姜明淅却是终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她既悲悼母亲的亡故,又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姻缘,一旦发现自己想到姻缘,立即加倍地愧疚自责。
钟荟知道曾氏的死八成是蒲桃的手笔,曾氏曾将真正的姜二娘置于死地,又差点害得姜老太太一病不起,钟荟自问不曾亏欠她什么,袖手旁观也无可厚非,可是她在一双弟妹面前做不到问心无愧。
每次姜明淅扑在她怀里痛哭的时候,她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抚着妹妹一日比一日消瘦的脊背,期望着这一切快点过去。
每天探望了三娘子和八郎回到自己院子里,钟荟都觉得心力交瘁,幸而有卫琇陪伴着,不需要说什么开解她,只是静静地陪她一起读会儿书,或者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几句傻话,也让钟荟轻松不少。
***
曾氏死的时机很不巧,闹得姜家上下人仰马翻。
本来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准备庆贺新年,主母一死,这年是彻底过不成了。
为了过年特地置备的彩锦红纱全都收了起来,下人们连夜从库里把丧仪用的料子和香烛清点出来,不够的还须加紧采买,大年下的金市上许多铺子已经关上了们。
廊庑下的彩画琉璃风灯撤换成了素白的,看着太喜兴的帷幔和屏风都要撤换,园子里枯树上为了过年扎上的红绢花朵全要扯下来,婢子们白白忙活了好几日。
丧礼不能简慢,可大节下的确实又多有不便,姜景仁每日对着来请他示下的管事们一筹莫展,好在有个能干的蒲桃替他分忧,将曾氏的丧事操办得井井有条,连最是吹毛求疵又好为人师的方姨妈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曾氏落葬的日子是个难得艳阳天,碧空如洗,连日阴霾一扫而空。
姜景仁带着一众子女扶着灵车出了门,前脚刚走,蒲桃便去松柏院给姜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与儿媳虽说斗了几十年的气,可她始终是个厚道人,哪怕隐隐明白儿媳是犯了什么错才被送去尼寺,她也不愿看她就这么命丧黄泉——她老婆子这不是命大没事么。
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生离死别的事,姜老太太躺在床上,想起往昔的种种,心里堵得发慌。
蒲桃一身缟素地走到姜老太太床前,见她闭着双眼,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轻轻地凑到跟前叫了声老太太。
老太太睁开眼睛,定神辨认了一会儿,这才认出是谁:“哦,是蒲桃啊,你来啦,这几日辛苦你忙里忙外了。”
“是奴婢该做的。”蒲桃说着在姜老太太床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用她肯定听不清的声音说道,“老太太,奴婢走了,您多保重。”
姜景仁回到府中,忙活了半日,突然想起似乎有好几个时辰没见到蒲桃的影子,忙吩咐下人去找她过来。
下人找遍了阖府也没找着蒲桃,四处一打听,都说有一会儿没见着白姨娘了。
姜景仁起初没放在心上,以为她是在哪个偏院里歇息,到了夜里还不见她回院子,这才着了慌,挨到天亮派人去向京兆打听,查了前一日的出城纪录,并没有姓白的女子。
蒲桃就这样突然不知所踪。
钟荟读完蒲桃留给她的信,把绢帛递给卫琇:“这信不是写给我的,是当日送去给曾氏的那封。”
第193章 缘故
第1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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