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聂铮显然跟他不是同一个想法,神色温和地望着他,“天冷,不用。”
没关系,什么都不干也没关系,聂铮在这儿就好,只一个晚上,拿来说话都嫌不够。
聂铮这下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拍拍他的手背,“坐着说说话。”
聂铮的真实想法:他们之前的身体关系开始得太草率,所以到后来很多事都不明不白,这种乱局,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童延倒没想那么多,笑着应了声好,接着,起身关了阳台门,给聂铮沏了杯茶,把光源灭得只剩一盏壁灯。再回来落座时,双腿屈上沙发,身子靠住聂铮,胳膊侧过去环住聂铮的身体,把脸颊靠在男人的肩头。
停留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一秒钟,他都不舍得浪费。
昏暗的房间,童延像是贴着聂铮的身子取暖。
他手被聂铮握在掌心,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柔和,“这次片子拍得不顺利?”
“……一开始我没找到状态,现在好多了。你不是说过吗,知不足才能有进步,我觉得我要飞升了。”
“不要急,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放心,我知道。”
“实在状态不好,拍完这部戏,可以休息休息,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放心,我知道。”
静谧长夜,喃喃低语,时间水一般的静静流过,这一夜相依也来得不易。
童延终究是喝了酒,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恍惚间,他似乎跟聂铮说了许久的话,可好像,窝在肚子里的东西又没诉出来多少。
直到箍在自己肩头的手臂软软垂下去,聂铮将童延身子挪向沙发背靠着。而后,自己起身,把睡过去的人打横抱起,这才送进房间去。
童延可能真是累了,睡得沉,被他放在床上时,察觉自己身体的动静,嘴里含糊说了句什么,但眼睛没睁开。
望着熟睡的人,聂铮心里头又软又热,五味杂陈。他俯身,嘴唇落在童延光洁的额头上,这一触碰,就停了好久。
按聂铮一贯的作息习惯,清早,他醒来时天还没亮。但房间里却只有他一个人,童延比他起得更早。
聂铮起床,把衣服穿上,听见房间外边有人说话,他一声不吭地踱了出去。
到客厅,透过玄关的玻璃屏风,他看见大门开了一条缝,童延站在屋里,正从外边的小田手上接过大大小小的几个外卖袋子。
送走小田,关上门。童延回头望见他,立刻抬了下胳膊朝他亮亮手里的东西,“去洗脸刷牙,出来吃饭。”
窗外天光将明未明,他们都急着出发,赶在路上吃早餐完全不是问题。聂铮知道,童延这是生怕怠慢他,童延不愿意让他空着肚子出去。
他“嗯”了声,童延笑笑,进了厨房。
他洗漱完,再出去的时候,打包回来的食物已经被童延装在碗盘里端到餐厅,摆了一桌子。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
筷子放下的时候,聂铮的电话在餐桌上振动起来,低头一看,接他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他没说,可童延却马上起身,“我有些东西给你,你等等。”
童延不知去哪弄了个纸袋,回来,在他面前打开一边储物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这是上月弄的金骏眉,本来打算拍戏回来再寄给你的,你来了,就带上吧。”
聂铮嗯了声,说:“谢谢。”
童延继续在柜子里翻,接着回头看他,“还有盒普洱,你要吗?不过这个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没等他回答,把东西也一气儿塞进了纸袋里,“还是带着吧。”
聂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童延喜欢给他寄东西,尤其喜欢给他寄茶叶。眼下童延这翻箱倒柜给他搜东西的样儿,就像是丈夫远行前,恨不得把四时所需一次都准备好的妻子,就像是要把心意搜肠刮肚都塞进那个不算厚的纸袋里。
好半天,他没说出话。
童延把纸袋放一边地上,去书房晃了一圈,又回来,这次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长条小盒,递到他面前,笑了声,“过几天就是你生日,到时候我肯定抽不出空,这个,你拿着。”
一早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聂铮顺手接过来,沉默一瞬,“我能看看是什么?”
童延很干脆,“看呗。”
聂铮拆开包装,瞧见盒子上的logo就知道是只笔,打开一看,果然是笔,还是18k白金,笔身镶钻的那种。
顿时心下无奈,他平时不会用这么奢华招摇的笔签字,童延不该花这个钱。盒子里头还有张卡片,他瞧一眼童延,把卡片抽出来。
跟他眼神触碰,童延立刻把脸转开了。
聂铮低头一看,卡片上有行端正的钢笔字。
给三十三岁的聂先生。
这一年,聂铮三十三,童延二十一,他们在童延十八岁那年相识,到如今,时光给他们又添上一道清晰的年轮。
事实上,这一天,童延的航班比聂铮更早,把人送到机场,匆匆告别,对聂铮来说,这场提前一个月准备的会面就此终结。
当天上午,回到横店的童延再次坐在剧组的化妆室。把戏装完整扮上,出去看着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他第一感觉就是厌烦和恐惧。
就像是,一场绚烂华丽的烟火晚会过去,在那令人欢欣雀跃的璀璨之后,他再次回到了不那么美好的现实。
可现实就是现实,眼前的现实就是,不管心情多低落,他的戏还得接着演。
上午最后一场戏是成竺投靠詹虞,也就是童延跟裴羿的对手戏。照说这场戏踩不到童延的短板,但第一条刚拍了一半,靳导一声“咔”打断他们,接着导演站起来,对童延说:“刚才那儿,不对,你对詹虞提到陈王,不要太咬牙切齿,太刻意就不好了。”
童延脑子有点懵,点头:“我知道了,再来。”
又一次,童延觉得自己像是把握住了仇恨中的压抑和隐忍,可换来的又是靳导一声咔。
导演有些有些不耐烦了,“这次不够!情绪应该达到什么程度,你拿捏好了没有?”
童延艰难地叹一口气,环视四周场景中陪他耗着全部心神的剧组工作人员,对导演说:“对不住,给我五分钟。”
事不从人愿,这五分钟没能挽救他的表现。到午餐开饭,这一条的拍摄只是被打断,依然没通过。
他这状况,眼下就算是龙肝凤胆也吃不下去,童延坐在一边猛灌了几口水,把剧本拿起来。
正在此时,裴羿来了,脚步只在他面前顿了下,说:“跟我来,我们先对对戏。”
童延没多少犹豫就拿着剧本站起来,跟在裴羿身后走出去,目前这情形,对手戏的演员肯跟他私下排戏,他得烧高香。
裴羿把他带到一个搭好的兵营帐篷,一直走到屏风里边才停住,转头对他说:“只要跟陈王有关的戏,不管正面的还是侧面的,你总不在状态。现在,看着我,把我想象成你的心上人。”
想着场景那边被他拖着的几十号人,童延真这么做了,他认真看着裴羿的眼睛。
裴羿眼光逐渐深沉,用一种催眠似的语调,侵袭他的大脑:“是的,我是你的心上人。你很爱我,看到我的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跟我抵死缠绵,身心相交。”
童延精神已经努力集中了,可对着裴羿漆黑的双眼,他想到那一双灰蓝色的眸。早晨,聂铮在车里送他离开的眼神再次从心底翻腾出来。他顿时,好一阵恍惚。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回神时,裴羿的手已经扶上他的腰,鼻尖离他不过寸余,眼神隔空迷恋地落黏在他的嘴唇,“你真美……”
童延脑子一炸,想都没想,抬起膝盖猛地顶向男人的要害。
裴羿痛呼一声,这下终于没心思顾他了,面无血色地弯腰捂着那儿。
这人上次在他这儿碰了钉子还不死心,现在还扯着幌子来占他便宜,想到自己刚才那下,膝盖似乎顶到了什么硬的东西,童延直犯恶心。
于是忍不住破口大骂:“收起你的下流心思。你拿对戏哄我出来,外头还说你敬业,你都敬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羿面无血色地抬头,苦笑一下:“我想帮你是真的,想追求你也是真的,这两点本来就不冲突,我只是喜欢你,怎么就下流了?”
童延更怒:“你敢说,你不是想骗我上床?”
裴羿又吃痛地倒吸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喜欢你,当然就想跟你上床,这两点冲突在哪?”
童延冷笑,“当然没冲突,根本一回事,你嘴里的喜欢不就是惦着那点事?你拿我当小姑娘骗?”
裴羿语塞,“你……”顿时明白童延为什么演不好感情戏了。
美男子本人看起来风情,可是,半点不解别人的风情。
童延根本不想再听这人废话,转身就走。
没来得及出帐篷,听见裴羿的声音从后头追着他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想认真追求你。”
他眼神扫一下帐篷外头坑洼不平的土地,没多想,伸手指着洼里的泥水,笑了声,“那你赶快把心思收住,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
裴羿顺他眼光一看,不可置信地问:“我有那么差?”
童延顿了下,他不是这个意思。关键不在于裴羿本人是什么样,而在于对他来说,裴羿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童延没有解释,脚步匆匆朝账外去。
裴羿差吗?当然不,这是比他咖位大得多的一线,外形好,风评也不错,在圈里相当吃得开。
所以,根本不是裴羿不好,事实是,所有对他说喜欢的人,都是同样的一种存在——水洼和江海里掬不起来,入不了口的、搀着泥沙或者其他什么的水。
远处茫茫苍穹,笼盖四野,童延一时天旋地转,整颗心脏都疼得蜷缩起来。
这辈子,你要是能遇见这样一个人:
他把你从泥坑拉出来,给你希望,也引导你成长。他像个父亲,也像个朋友,润物无声,填满你人生缺失的所有。
你会发现,你的生命,净水是他,茶是他,酒也是他。
他是你,可以啜饮的一切。
第67章 对兰
男人的喜欢说穿就是下半身那回事。可能正因为如此,对凌青华那等说着爱要死要活的男人,童延才心生鄙夷。但是,只有聂铮对他的欲望,是童延无心计较的,奉陪是他愿意。
他庆幸而且感恩,到了今天,聂铮不再跟他上床,却依然跟他保持联系。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联系斩不断似的。
童延不知道这水茶酒的领悟,是不是短暂交会,聂铮离开后,他惜别之情爆发。眼前他也真是顾不上想明白,最直接的现实是,他分不开神,手上的这部戏拍得相当艰难,可再艰难他也得拍下去。
三月,童延在《我自倾怀》的戏份终于杀青。刚好这晚没夜戏,剧组凑在一块儿吃了顿饭。
酒过三巡,几桌人有的歪歪倒倒说醉话,有的咋咋呼呼还在划拳。
裴羿跟他坐一桌,十分不计前嫌地对他扬了下杯,“来,恭喜杀青,这几月你辛苦了,表现不错。”
当着桌上人的面,就算童延不情不愿也把这杯酒喝了。
嗤!表现不错,整个剧组都知道他只要表现处处都是错,说起来挺寒碜人。
但揣着一丝希望,童延朝靳导望过去。
靳导坐在裴羿旁边,被他眼神这么一逼,干笑一声,“是,大家都表现不错,小童你还年轻,多体会多历练总会有提升。”
这就是实实在在地对他不满意,童延也知道靳导放他演完挺勉强。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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