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云意并没有直接上榻,而是披着有些湿气的黑色秀发斜倚在榻上看书。
不多时,屋子里想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声音不大,很稳、很沉,一听就知道是个男人。
云意放在书,端起手边小桌上的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捧着杯子叹了口气。
“你终究还是来了。”
放下杯子,云意抱着膝盖坐好,她没有转身,因为知道他迟早会走到她的视线中来。
云意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那双鞋不说话,魏颐言看着她黑色的长发沉默。
“你是来劝我的,还是来骂我的?”
她抬头从他的眼睛看见了毫无保留的失望。
“魏颐言,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就回吧,明天也不需要来送我了,送我的人太多,我怕自己应付不过来。当然,你要是没有那个想法,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再抱着膝盖,把腿放了下去,脚丫子转进鞋子里,慢慢的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她以为他今天打算当木头人时,手腕一紧,直接被他摔回了小榻上。
云意摸着自己有些疼的后脑勺,慢慢的坐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魏颐言。
“我现在打不赢你,如果你想动粗,我就只好叫侍卫来了。”
现在魏颐言的样子,让她心里很没有底,他浑身的低气压让她感觉害怕,担心自己被卷进去后被他撕碎。
“为什么?”
魏颐言的眼里有了些恨意。
“我不想待在京城里。”
“我可以带你走。”
“往哪里走?你是魏府的少爷,我是陈国的公主,难道你想让我随你浪迹天涯不成?”
“等我们成婚后,我可以申请外调,到一个小地方当一个九品芝麻官。远离京城”
“魏颐言,你根本就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因为,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云意没有给魏颐言反应的时间,又继续开口。
“你放心,等我去了那边之后,过个一年半载我就给京里写信,告诉他们我不想嫁人,到时候父皇会取消我们的婚约,你若是着急,这一年里就可以开始物色妻子的人选,但是这一年里你是不能成婚的,太后薨逝,属于国丧。”
魏颐言听了云意的话,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衣摆随他的动作而一前一后的摆动,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给云意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看着魏颐言的眼睛,云意感受到了杀意,她跳下小榻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只是屋子虽不小,但是可以藏身的地方实在是很少。
路过逐兰用来装布料的篮子时,眼尖的看见了里面的剪刀,被恐惧支配的她,下意识的就把剪刀抓在了手。
魏颐言看着云意手里的剪刀,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带着绝望的笑容,让云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想杀我。”
“我没有!”
她只是怕自己被他拧断脖子,她没有亲眼见过他杀人,但是却知道他杀人无数,心狠手辣。
“你想杀我。”
魏颐言继续逼近她。
云意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桌子,又看看带着让她起鸡皮疙瘩的笑容的魏颐言,最终她下了一个决定,扔掉剪刀打算翻过桌子,因为桌子的后面就是窗子。
只是她刚翻身上了桌子就被他拉住了脚踝,他用力向下拽,她就直接跪在了桌子上,膝盖用力的磕在木头上,她痛得只能趴在桌子上抽气。
魏颐言弯腰捡起那把刚才被云意扔到地上的银剪子,在云意惊恐万分的眼神里,把剪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给你,你想往哪里扎?心口怎么样?放在我这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拉着她的手,把剪刀往自己的胸膛上带。
云意拼命的往后拽,用力的摇头。
“你不敢吗?你不是胆子一直很大吗?皇陵都敢去,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云意眼看着剪子的尖扎进了他的衣服里,急得哭了出来。
“不要啊!你放手。”
他放手了,因为惯性剪刀从她手里向后飞去,结果撞在了墙上又弹了回来,云意被他直接从桌子上扯了下来,而那把剪刀就刚好插在了她刚才躺着的地方。
“云意,我魏颐言的脸上是不是明晃晃的写着傻子两个字?不然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我。”
“你不想嫁我是吗?没关系,就算你不想嫁也没关系,我娶你,也不是我自愿的。那是圣旨,我不能抗旨不遵,因为我的父母,我魏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可能会因此送命。”
“所以你放心,只要陛下没有重新给我赐婚,我就一定会娶你,哪怕你成了一个死人,我也会找人抱着你的灵位,八抬大轿把你带回我魏家,就算是死,你也是我魏家的鬼魂。”
“对了,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想嫁的那个人是谁,我会亲手杀了他,把他的尸体埋在槐树下,让他永远不能超度,让你们哪怕是死都不能见面。说吧,你心中的如意郎君的谁?你说啊!”
云意知道,自己面前的魏颐言已经疯了,她纤细的脖子给他紧紧的掐住,而他手上的力度还在不断的增加。
云意的手已经把魏颐言的手抓出了血痕也没有让他松开手,呼吸不畅让她本能的挣扎,可是都没有什么用。
当她以为自己已经死掉时,他松开了手,重新获得氧气的云意弯着身子在地上痛苦的呼吸。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魏颐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试过了给她自由,可是她却在他选择放下时,故意出现在他面前再给他希望,然后又当着他的面,把那点希望的火种踩灭。
“恨你?你害死了我的母妃,难道我不该恨你吗?”
蹲在她身边的魏颐言听了她的话,怔住了。
“那一年我那么信任你,可是你呢,苍龙山雪莲虽然可以延年益寿,但你给我的雪莲是被青藤汁泡过的,被青藤汁泡过的雪莲当药煎服后会让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健康,可那都是假象,那只会加速死亡,它只会把人体的精气提前耗尽,如果我母妃没有服那一味你千辛万苦为我寻来的药,她不会连一个秋天都撑不过去。魏颐言,我母妃伤害过你吗?我是派人杀过你,可是你既然对我有恨就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去害她?”
那一年,萧妃服了药之后确实气色好了很多,只是在那短短的几天后,她的身体情况就变得比原来差上百倍。
“我…我不知道。”
魏颐言略懂医,却从不懂药。
“你不知道,那个药是你亲手给我的,煎药都是我自己做的,难道是我下毒害我母妃不成。”
“你为什么才和我说?萧妃已经去了五年了。”
云意撑着地坐起来,嘴角在笑,眼里却在哭。
“我为什么现在才喝你说?因为我也是才知道,我那时候只知道那喂药可以就人,却不知道它能要了我母妃的命。是我亲自把药端到了她面前,看着她喝下去,害死她的不只有你,还有我!”
这些年云意把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她每天都在不断的学习,学的越多,懂的越多,就越觉得那年萧妃离世的有些突然,虽然她已经常年病体缠身。
听了云意的话,魏颐言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拿东西他只是取了回来,交给徐老处理好了之后就转手给了她。他不懂药理,也不知道拿东西是催命的。
“原来,这就是原因。怪我,怪我自己大意了。如果你非要把你母亲的死归到我头上,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云意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样子,也很痛苦,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我不能帮你把萧妃复活,所以这个罪名我大概会担一辈子,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事到如今,魏颐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如果她非要把这项重罪加在他身上,那他们这辈子就算真的按照圣旨成婚了,那也不会过的快乐。
魏颐言走后,云意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头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看着某个不确定的地方流泪。
云意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腿都麻木了才慢慢站起来,叫了逐兰进来。
云意背对着逐兰,吩咐她去做事。
“弄些温水进来,本宫要洗脸。”
虽然看不见云意的脸,但是从声音来判断逐兰也心里直打鼓。
“殿下稍后,奴婢这就去取水来。”
洗了脸,云意爬上床,拉好了帘帐。
“你下去吧,早点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逐兰看着云意的动作,欲言又止的离开了。
听着咯吱的合门声,云意慢慢的阖上了眼睛,只是却没有办法入睡,直到天色已渐白,她才真正的睡去。
云意带的东西不多,除了自己的小金库,就是萧妃的遗物,再加上那块秦家给她的令牌。
太后的灵柩几天前就由侍卫护送出了城,在宫门口拜别了陛下和皇后,云意踏上了出京的马车。
出了京城,云意坐在马车里感觉那喧嚣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身边马蹄声却越来越清晰。
很快,她就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掀开小窗的帘子,果然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云颢,云意就那样一直看着外面,没有和云颢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在马背上的样子,偶尔他会转过头来看她,她就冲着他笑笑。
“皇姐来了。”
听到云颢的话,云意赶紧爬到马车门口,掀起帘子果然看见了不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女扮男装的人。
云意笑着挥了挥手,云笙也给了她回应。
但是,他们也不能送她太久,云意知道她来了,也知道他们离开了。
逐兰怕她再哭成泪人,就提前拿出了帕子等着。
“逐兰,人生是一场没有返程的旅途,没有谁可以陪我们一辈子,有的人会选择另一条路,有的人却永远的停了下来。有的时候,必须学会笑着说再见,即使知道可能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有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她却还在原地,选择了和别人都不一样的路,但是她知道他们终将会重逢,只要大家都没有停滞不前。
“殿下,天色已晚,前方有一处客栈,我们不如先在此歇歇脚,待明日天亮了再重新前行。”
云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太阳确实已经开始下沉了,在这个时代,无论多有权有钱也不该赶夜路。
“好,秦大人去安排吧。”
“属下遵旨。”
等秦逸唐先带人把客栈的情况打探清楚后云意才在逐兰的搀扶下慢慢的出了马车,此时天色已黑,客栈外的灯笼也已经被点亮,此处不算荒郊野外,却也不算是繁华闹市。
云意进屋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赶了一天路,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逐兰好说歹说才让她勉强吃了一些从宫里带的点心。
“逐兰,这家客栈…没有问题吧?”
虽然这是第一次住客栈,但是上辈子看了太多影视剧,对黑店一词早已不陌生。
“殿下放心,此次离京陛下派了二十个侍卫跟随,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二十个侍卫不是最让逐兰放心的,真正让逐兰放心的是那个老板和店小二,刚才云意进来的时候是戴着锥帽把脸遮住了,可是逐兰看得很清楚,那个小二是一直跟着魏颐言的魏一宁。
要不是担心露出马脚,她都想去看看那个老板是不是魏颐言本人了,只是这些事就没有必要告诉云意了,只要不出乱子,等他们到了下一个镇子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这里确实人烟稀少。
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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