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襄已经不是不知人事的孩子,自然明白“娘子”为何物,因此听了皇上这句话脸上又是一红,本就生得像个姑娘,这一脸红更是美不胜收,闻昭面上也带了点笑,这个李襄竟然是这样绵软的性子。
这桩御赐的姻缘非她所愿,因此闻昭便对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广安王世子存了些抵触在心里头,纵然他并未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可如今见他这样绵软可爱的模样,竟是丝毫讨厌不起来了。
气氛比皇上预想地要好,皇上笑意更浓,开口道,“襄儿那里不是有小姜三的信么,给姜二姑娘看看罢。”他这一说,闻昭的心思就落在即将看到的信上了,也不知三哥说了些什么,为何不回来。
皇上的用意自然不是要闻昭看信的,他是在想办法给二人制造独处的机会,并冠上了合情合理的由头。
李襄抿嘴一笑,乖巧地摆出一道“请”的手势,“昭姐姐这边来。”
进了偏殿,殿内只在四个角落站了宫人,中间这一大片的地方都留给了他们,显得有些空荡。
“昭姐姐是不是想知道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李襄将信拿在手中,却不给她,脸上的笑意一派天真。
闻昭点了点头,压下心中那点异样,笑道,“还是我自己看吧。”说话时心里却在吐糟这小家伙嘴里的那声“三哥哥”。
李襄身子稍稍前倾,笑得人畜无害,“昭姐姐莫腹诽了,昭姐姐的三哥哥可不就是我李襄的三哥哥?”这话说完,便将手里的信给了闻昭。
闻昭现在没心思计较这小孩的话了,直接取过信便拆开来。
三哥在信里说,自己在凉州刚站稳脚跟,想多历练一段时日再回来。还说……要她乖乖的,等他回来。
闻昭看着信里的字,刚觉得有些奇怪,便听李襄轻声道,“昭姐姐,你知道为何三哥哥叫我传信?”
知道。三哥这样也算是向皇上表明了姜家的妥协。可闻昭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竟有些难过。
“因为我已经告诉三哥哥了哦。”
“我与他说——我还这么小,成亲还要等许久,这中间多少变数,谁说得清呢?且……我李襄对你那个宝贝妹妹没有兴趣,你大可以放心啦。”
闻昭一听这话便睁大眼看他。他仍是笑得可爱,面上的表情却与口中的话语完全不搭,而站在四角的宫人仍是垂着头,一丝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手里的牛皮纸有些发烫,闻昭心里却划过一丝寒凉。
“唉,这么长时间来,最有趣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件了,”李襄仿佛没看到闻昭的脸色,自顾自地道,“你知道吗,你那个三哥的房里,全是你的画像哦。或站或坐,每个昭姐姐都逼真得快要从画里走出来啦。”
“有趣。太有趣了。”李襄秀眉弯弯,笑得越发欢畅,闻昭则愣在了当场。
“我是没有个姐姐妹妹的,所以不太明白这样的感情,啧啧。”李襄笑意不变,眼里却流露出了微不可察的鄙夷。
“够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闻昭不可抑制地站起身,厉声喝他。
四角的宫人听到异样动静纷纷抬起头往这边看,李襄面色不改,站起身将闻昭按坐下,拔高声调道,“昭姐姐莫生气,既然你心中敬仰白大儒,那襄儿也试着喜欢他好啦,不吵了不吵了。”宫人这才将头再次埋下去。
闻昭身子有些颤抖,这个比她还小上几月的少年,竟是个隐藏极深的?
见场面重回自己的掌控之中,李襄满意一笑,坐回自己的位子,仔仔细细地打量闻昭的脸,随后不加掩饰地赞叹,“纵然已经在画像里头看见过昭姐姐了,可昭姐姐的真人还是叫襄儿惊艳了一把。怎么办,襄儿都后悔与三哥哥说的话了,现在有兴趣了成不成?”
闻昭觉得与这样的人说话,越是情绪激动,就越容易被他把控住,这般想着,面上便平静下来,“既然都赐了婚,感不感兴趣都由不得世子了罢,再者……世子是如何进到三哥房里的?闻昭可不爱听大胡话。”
李襄丝毫不恼,歪头无辜道,“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咯。”小小年纪,竟是一点都不受激将法的影响,不过却更加说明了他的实力恐怕不简单。上辈子表现出来的傀儡模样恐怕也是装的了!
想到李襄可能有办法随意出入三哥的房间,闻昭的心里越发冰凉。她本以为凉州于三哥确实人生地不熟,却没想到,三哥的处境比她想得还要危险!可是……三哥为什么不回来呢?
这心里也说得模糊,完全不能说服她。
“昭姐姐你害怕了?昭姐姐莫怕,我不会对三哥哥怎么样的,毕竟他日后还是我舅哥啊。当然,前提是他可以割舍心里头的情感……听上去有些可怜呐……”
他虽笑得天真无害,却叫闻昭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不住地侮辱三哥!三哥对她的想念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就变了味道?!
“世子这般曲解家兄,该不会是因为广安王妃吧。”前一世确实有传言道广安王妃与她的兄长有些不清不楚,不过却是在广安王去世后方才传出来的,闻昭也只能赌现在这事虽没有传出来,却是有苗头的了。
果然,李襄自进殿起便未变过的天真笑容在这一瞬破裂了,分明年纪尚幼,眼里却戾气浓郁,压低了声音质问她,“你从哪听来的!胡说八道!”
闻昭面色不变,笑看他,“你发誓不再编排我三哥,这件事自然当我没说过。”
李襄理智回笼,沉声道,“你就是说出去也无人会信!”
闻昭不置可否,只将两手一摊,“不错,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只是不知,我姜家的事和‘广安王妃守不住新寡,对象还是亲兄长’这两则消息世人更爱听哪个呢?”话毕便见李襄的面色铁青,这下才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少年,而不是个精致的姑娘。
闻昭知道这话对于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尤其是一个父亲生死不知,母亲又不忠不贞的少年来说必定是残忍的。可她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三哥与李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李襄几乎低吼出声,一字一顿道,“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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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昭觉得与这样的人说话,越是情绪激动,就越容易被他把控住,这般想着,面上便平静下来,“既然都赐了婚,感不感兴趣都由不得世子了罢,再者……世子是如何进到三哥房里的?闻昭可不爱听大胡话。”
李襄丝毫不恼,歪头无辜道,“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咯。”小小年纪,竟是一点都不受激将法的影响,不过却更加说明了他的实力恐怕不简单。上辈子表现出来的傀儡模样恐怕也是装的了!想到李襄可能有办法随意出入三哥的房间,闻昭的心里越发冰凉。她本以为凉州于三哥确实人生地不熟,却没想到,三哥的处境比她想得还要危险!可是……三哥为什么不回来呢?
这心里也说得模糊,完全不能说服她。
“昭姐姐你害怕了?昭姐姐莫怕,我不会对三哥哥怎么样的,毕竟他日后还是我舅哥啊。前提是他可以割舍心里头的情感……听上去有些可怜呐……”
他虽笑得天真无害,却叫闻昭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不住地侮辱三哥!三哥对她的想念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就变了味道?!
“世子这般曲解家兄,该不会是因为广安王妃吧。”前一世确实有传言道广安王妃与她的兄长些不清不楚,不过却是在广安王去世后方才传出来的,闻昭也只能赌现在这事虽没有传出来,却是有苗头的了。
果然,李襄自进殿起便未变过的天真笑容在这一瞬破裂了,分明年纪尚幼,眼里却戾气浓郁,压低了声音质问她,“你从哪听来的!胡说八道!”
闻昭面色不变,笑看他,“你发誓不再编排我三哥,这件事自然当我没说过。”
李襄理智回笼,沉声道,“你就是说出去也无人会信!”
闻昭不置可否,只将两手一摊,“不错,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只是不知,我姜家的事和‘广安王妃守不住新寡,对象还是亲兄长’这两则消息世人更爱听哪个呢?”话毕便见李襄的面色铁青,这下才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少年,而不是个精致的姑娘。
闻昭知道这话对于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尤其是一个父亲生死不知,母亲又不忠不贞的少年来说必定是残忍的。可她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三哥与李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李襄几乎低吼出声,一字一顿道,“我发誓。”
☆、第75章 万念灰
他的气息温热柔软,辗转间带着无尽的怜惜。
闻昭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真想早点娶你进门,看你凤冠霞帔,看你忙里忙外,看你含饴弄孙……”边说着边不住地轻碰她的耳垂、颊面。
闻昭觉得有些痒,便轻轻笑开,“现在就想到孙子了?没羞没臊的,哼~”她说话的声音稍稍盖过了自己心里头叫嚣不止的砰砰声。他靠得太近,她真怕叫他听见了。
陆然的神色却极认真,直视她的笑眼道,“等此间事了,你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儿了。”在这样郑重的认真里,闻昭唇边的弧度扩大,随后重重点头。
这一瞬,陆然的眼里揉碎了满池的星光,一把揽过他的姑娘。他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她的一个点头就能叫他欣喜若狂。
他只能想尽办法快些、再快些。
而郭寅给皇上下的毒虽难解,却见效慢,因此拖了半月皇上仍是生龙活虎的。不过郭寅倒是不悔,因为见效快的毒极少有难得住宫中御医的,就是有,他也寻不到。所以他这回下的毒已经是思虑周全之后做出的最佳选择。
皇上比郭寅要着急多了,每日每日地叫御医来推算毒发的日子,那些个御医怕得跟什么似的,直担心他会叫他们去陪葬。且最叫皇上心烦意乱的,不是那些个畏前畏后的御医,而是前西戎公主一事。
这毒系西戎皇室所制,因此那劳什子公主便是他的希望,然而将公主送回京的队伍已经遇袭了几次了,像是有人存心阻挠公主进京似的,幸而他又派了重兵前去保护,不然这公主已然是尸体一具了。
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若是公主没有解药,他便增援西北,死伤不计,只为早日将西戎拿下。
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西戎公主进京的事情与姜家无甚干系,不过今日里却有一则喜讯叫阖府上下都能欢笑展颜了。继沈秋桑怀孕之后,苏穆宛也被诊出了喜脉,恰逢登高节将近,一家子便商量着出去郊游,紧绷了这么久,总该松泛松泛筋骨。
沈秋桑已怀胎七月有余,因此便待在府里,而姜闻道自然是守着她。不得不说这一对准父母做得当真周到,这腹中的胎儿一直是稳稳当当的,没有出过一丁点的问题。
姜家的长辈本是想着苏穆宛有了喜信,因此还是去京郊游玩比较妥当,偏苏穆宛自己觉得无甚问题,直言登高节就应当爬山去。
姜闻钰又是无奈又是纵容,笑道,“罢了,大不了到时候我背你上去。”背?那不是要走石阶?见苏穆宛要反驳,姜闻钰这才假瞪她一眼,“不必说了,只许走石阶,不许走山路。”
苏穆宛只好妥协,却赌气似的顶了他一句,“现在不过三月时间,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先顾好自个儿罢。”此时长辈已经离开,她便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的真面目了。只是话音刚落却见还未走的闻昭直直看过来,她有些不明所以。
而闻昭想的是,苏穆宛她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那么就是说……二哥在伤势未好的时候就……咳咳。
想来背二嫂上山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苏穆宛而言,她确实亟须一个放松的契机,这段时日……太累了。
年初的时候因为薛相与皇后的事情而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知道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薛相并不打算动她,或者说觉得她贸然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毕竟薛相已经早早地站到了保皇派那边。随后又逢闻钰与祖父双双出事,如今闻钰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祖父也已经能开口说话,事情好像正在好转,她又有了喜信,何不趁这个当口好生松一口气呢?
承平十二于皇上而言并不是个好年头,因此连登高节也不愿满邀群臣了。而闻昭倒觉得这样叫她舒坦许多。
九月九日西山下,恰是寒秋时候。
目之所及尽是西山苍翠之色,偶尔也有雁阵从头顶掠过,稍一低头或许还寻得见几丛重阳菊。
闻昭与秦氏几个走在一处,爹爹则走在后头与大伯三叔说着话。
“前面要仔细些了,那段路没有修栏杆。”秦氏抬头看了眼前边的路,开口提醒道。
闻昙笑嘻嘻的回道,“这么宽的石阶,怕什么。”
秦氏戳了戳她的脑袋,“还是要小心,知道没?”
闻昙这才连连应是,看了眼闻酉,拍着胸脯道,“六弟就由我来保护啦!”
看着闻昙闹腾,闻昭脸上悄然爬上一丝笑意,这时候却觉得手心一暖,一偏头就见到了听月。听月将手缩进她的手心,嘴上道,“二姐姐,我手冰,来暖暖。”闻昭忍不住扑哧一笑,分明是听月的手要暖和些,偏要说是来取暖的。
见到闻昭笑得这般开心,听月几乎是愣愣地、痴痴地看她。
“傻了?”闻昭见她这副呆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听月已经是金钗之龄了,有了些少女的模样,尤其是这一脸红,更添了几分姿色。
不远处的听兰见了这边的情状,出游的心情也低落了几许。此时路边突然冲出一丐妇,扑在她的脚边一把扯住了她的裙摆,听兰被吓得尖叫一声,连忙将这丐妇踢开,随后几步跑到了闻昭身边,“二姐姐!”
听兰在情急之下竟然想着向她求助,闻昭觉得有些惊讶,心下叹了一声,本是想着再也不管她,可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之后,她仿佛并没有如从前那般介怀了。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亏欠与伤害都可以用时间来偿还。只是这一想法刚冒出来便被闻昭否决了,有的伤害可以原谅,有的仇人却一辈子两辈子永永远远都是仇人。
“莫怕,那人已经走了。”
听兰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见闻昭眼里尽是温和的宽慰之色,她的喉头忽地有几分梗塞。只是听兰到底涉世未深,根本看不出在这宽慰的背后,其实是宽恕。
“三姐姐,我觉得那丐妇瞧上去有点可怜呢,要不我们给她点吃的吧?”听月看着那个狼狈离开的丐妇,有些可怜她。
听兰稍稍提起裙摆,看到上头沾了个黑手印,心有余悸道,“我总觉得她有些吓人……”听月见听兰这般抵触,也只好作罢。
后头的姜三爷正在与两个哥哥说着自己的亲事。距对外宣布晏氏死讯快满一年,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儿子女儿找个继母了,而他恰巧在不久前瞧上了一个举人家的女儿,虽那举人是白身,可到底身家清白又是读书人,这样人家的女儿来做个庶房继室倒也说得过去,且身份低一些便不会苛待他这些子女了。姜三爷本是想将家里的姨娘抬为正室的,也可省了麻烦,但老夫人却不允,说这样做嫡庶便乱了套。听兰听月已然够可怜了,若是还要喊姨娘为母亲,庶弟庶妹也能与她们平起平坐,处境便会更寒碜。姜三爷这才作罢,只专心在外头物色继室了。
“其他的都别管,性子好才要紧,一定要能对你的儿女好些的。”
“大哥放心,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姜大爷这才点头,却听到旁边传来几声沙哑又凄楚的哭泣,偏头一看,是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丐妇。
“随便给她点银两,叫她走远些。”姜大爷挥挥手便不再管。身后的仆从躬身应是。
姜三爷也看了眼那个丐妇,见她脏得连脸都看不清的样子,又不知为何哭得那般伤心,便加了一句,“嬷嬷别伤心了,下山去吃一顿好的罢。”
几人这才往前走,那丐妇却仍哭泣不止。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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