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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她缩了缩身子,感到丝丝寒意,想回到屋子里,转身猛然发现回廊下一直都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服尽然湿透,头发黏在脸侧,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好似石化了一般。
    温娆心猛跳,却无从退缩。
    “祁曜。”这个名字不自觉的从她口中溢出,让她心跳的更加厉害,好似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而那人只是扭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好陌生的一个女子,青丝缭乱,衣不蔽体,脚环金铃,一双眸雾茫茫的,又惊又慌,莫不是已经被人当成禁脔养在了深院里了。
    “你该回宫了。”祁曜没有任何愤怒的神色,似乎只是在吩咐一件事情一般,甚至没有再多看温娆一眼,“即使想要离开皇宫,也该名正言顺,只要你开口,没人会阻拦,从前那些错的,朕会一一的……”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地看向温娆,“拨乱反正。”
    他对温娆来说何尝不陌生。
    曾经那个男人动辄发怒,看见她这幅模样恐怕会将房顶掀了,可他现在只是对她说,她不该这样离开皇宫,她应该名正言顺的离开?
    他变得愈发成熟,从前的他是一个秉性暴露的人,他甚至不屑掩藏自己的任何缺陷,而现在的他,周身充满了压迫感,像一颗无从下手的石头,不给她任何机会去看透。
    皇后一级上岗证
    71|结局
    当一个宫殿不再有皇上幸临的时候,这座宫殿会渐渐变成冷宫一般的存在。
    长草盖住门庭,灰土掩住光华,人去楼空时,它便荒芜了。
    “我要见他。”温娆恍惚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可她必须醒来。
    她需要与祁曜开诚布公,他愿意接受也好,不愿意接受也罢,只有他的态度明了,她才能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她不愿意坐以待毙。
    “娘娘,您请。”高禄尽忠尽责,看着温娆的目光不似没人那般诸多情绪,可他要使坏,一点都不会让人发现。
    温娆不自觉的将脚步放轻了,脚步缓下来后,铃铛便也安静了。
    她用最慢的速度走到了门口,一只手搭在门上使,却又使不上了力气。
    她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有勇气,她做了那样的亏心事,若是见了祁曜一点都不怕,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她犹疑之际,里面忽然想起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
    “父皇,你去哪里啦,小乖好想你。”那声音又糯又软,似乎在撒娇,也许正被他的父亲抱在怀里,小脸埋在他父亲的衣服上,所以声音还有点闷。
    温娆霎时犹如五雷轰顶,扶着门的手忍不住攥紧,整个人好似摇摇欲坠。
    “父皇去剿匪了,这不就回来见你了么?”祁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
    “父皇,我想你了,母妃也想你了,你不要再让我和母妃担心你了好不好?”
    祁曜沉默了一会,方道:“知道了,今天晚上父皇陪你可好。”
    “不要,有母妃在,小乖不怕,父皇亲亲母妃,母妃想你都想的哭了,母妃不哭不哭,父皇在这里。”
    “你就欺负你母妃不会说话是不是,好了,让你母妃在里面歇歇,父皇还有公务要做。”
    ……种种对话,温娆紧抿着唇,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似乎需要极大的力量来压抑着。
    难怪……难怪祁曜愿意与她“拨乱反正”,是她的错,幸而今日他们一切安好,既然已经有人能够取代她的地位,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转身离开,脚步慌忙凌乱,叮铃作响。
    她做了那么多狠心的事情,总是会有报应的,如今报应来了,她却有些承受不了。
    也许那个孩子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他的眼里没有她这个狠心的女人,有的只是里面那个温柔的女子。
    温娆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切都该结束了。
    天气愈发的晴朗,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一切的黑暗都已无所遁形。
    “嬷嬷,小乖要带母妃晒太阳。”一个短手短腿的粉嫩小童抱着一只娃娃用一双犹如小鹿般单纯的眼睛看着老嬷嬷。
    老嬷嬷牵强地挤着笑脸,心里却恨不得将这孩子抱在怀里疼爱一番。
    这孩子年幼时便没有了母亲,啼哭不止,时常惊厥,皇上亲自带在身边照顾,亦是不能令他心安,直到他生辰时送了一个模样似他母妃的娃娃给他,他才渐渐开朗,整日整夜抱着娃娃喊母妃,真真令人心疼。
    只怪他母亲太狠,丢下这稚子不管不问,只管自己任意妄为。
    “呜……”嬷嬷一走神,就看见走在前面的小皇子摔了一跤,忙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嬷嬷嬷嬷,我的母妃掉到水里了,快去救她,哇哇哇哇,我要母妃……”他看见那个娃娃慢慢沉了下去,皱起来的包子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嬷嬷手忙脚乱,见他哭的小脸发白,知他体弱,忙道:“莫慌莫慌,嬷嬷这就去喊人来。”她忙安抚着小皇子,见小皇子伸手推她,她这才跑开。
    小男孩呜咽着走到河边,俯身想去够那娃娃,眼见着手就要够到了湖水,背后忽然被重力一推,整个人都翻身掉到了水里。
    桌上有一杯酒,温娆不喜欢喝酒,但酒能醉人,醉了便人事不知,不会感受到肠穿肚烂的痛苦,不会心痛。
    她伸出手却始终没有勇气,她想,她还没有看到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就算自己死后成鬼,都不知道谁是她的儿子,岂不是很可笑?
    温娆心不在焉的向祁曜宫殿方向走去,没有随从的宫女,没有端庄的姿态,穿着华服的她看起来奇怪极了。她走到拐角处猛地被人一撞,她险些摔倒,幸而对方伸手扶住了她,她抬头方看清对方是个小宫女。
    “怎么如此慌乱?”温娆见她神色慌张,问道。
    “啊……”小宫女懵了一下,忙道:“不好了,小皇子落水了,奴婢要去喊人呢。”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跑开了。
    温娆先是一怔,随即大惊,来不及思考忙跑到前面那条河边,果真看见水里翻腾着一个人。
    她想也不想忙跳了下去,只是她忘记了自己并不会水,出于本能,她抱住了那个孩子,看清了他的模样……
    有人用力地将孩子从她手中抢了出来,温娆被人一推便失去了维持浮力的平衡,她看见岸上有人来了,有老嬷嬷将小皇子抱了起来,只是再也没有人跳下来救她了,而为首的那人,是太后,用着冷入骨髓的目光,看着她挣扎下沉。
    温娆的脑子里有片刻的宁静,她想,死于她而言,未必不是解脱。
    而那个孩子,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他的生活,若是他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想必也是面上无光,若她死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她的世界,犹如水波漾了开来,渐渐扭曲。
    噗通一声,又有人落了水。
    岸上的人冷眼旁观,又悄悄地窥视太后的神情。
    直到水面上那人连带着温娆一道浮起。
    “长生,你好大的胆子。”说话的人声音很熟,乍一看,竟然是那杨玉婉,只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娇嫩的小姑娘,如今却挽起了头发,自愿做了姑姑。
    “求太后饶她一命。”长生拖着温娆不下沉有些吃力。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有所动作,他想拖着温娆像岸边靠,不想一靠近岸,便有竹竿子打在他头上,硬将他打了下去。
    “长生,你只是个奴才,你最好识抬举些。”杨玉婉咬牙道。
    长生猛然抬眸,却看向她们身后动了动唇,“奴才也只是奉皇上之命罢了,太后娘娘真的要阻拦么?”
    太后闻言一怔,一回首,便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祁曜,吓得不轻。
    祁曜阴着一张脸,将在场人一一扫过,最终没有正视太后,道:“太后,那个女人是朕用命换回来的,你这会儿便想轻易取了她的命,你要的是她的命,还是朕的命?”
    他说得轻巧,可每一个字犹如千金压在太后老迈的身体上,只开头那句太后而不是母后,已经令她震惊。
    “扶太后退下。”祁曜挥手,仅剩的那点耐心也告罄了,“太后年岁已大,素日里又有一颗仁慈的佛心,不若安排一下去庙里修身养性罢。”
    听到这话,众人皆明了,这事情是在无转圜余地了,而太后直接气的昏了过去。
    杨玉婉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差一点,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温娆却始终这样的命好,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她扶着太后离开,以为自己又暗自逃过一劫,只等着下一次计划除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皇上,那宫女方才是故意冲撞皇后的……”玄衣说道。
    “将杨玉婉的双手取来。”祁曜的目光落在温娆身上,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是否要回避太后……”玄衣有些迟疑,毕竟太后为了护着她,这些年连睡觉都没有离过她。
    祁曜不说话,玄衣却也领会了他的意思,想来,太后等人已经耗尽了祁曜的耐心,杀鸡儆猴,至于太后能不能承受的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温娆觉得很舒服,这种舒服好似解开了所有的束缚,再没有什么能够将她困住,再没有那些人在眼前勾心斗角,她舒服地几乎想笑,只是这种幸福很快就被一碗苦水所打断。
    一种从深处蔓延上来的苦意,渐渐散发到喉咙里,乃至舌尖都在发涩,直到那种呛水的感觉再次袭来,河水漫过头顶,岸边人冷漠的目光,她出于本能用力挣扎,只是一甩手,耳边传来陶瓷破碎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恍然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寝宫内,而摔碎的是一碗药。
    祁曜蹙眉,衣袍上沾了发黑的药渍,看着她醒来,眸光微闪。
    “我去让人给你重新换碗药。”他似乎有些不愿意面对她,只几步走出了房门,唤来了太医让其换一碗药来。
    “皇上,您要不先换件衣服……”高禄眼尖,瞧到了衣服下摆上那一片。
    祁曜点头,却不抬脚向外走,道:“你自去取一件来。”
    高禄明白他这是想要寸步不离这宫殿了,便也不啰嗦了。
    祁曜坐在外间,闭上眼睛,却是温娆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苍白无气,冰冷的好似一个死人一般。
    他真的恨她,只是如果再一次失去她,他的恨又有什么意义,他只是想将她留下,非爱即恨,若是再无羁绊,她又怎会留下,她那样的绝情,连孩子都留不住她,他恨她,却又丢不下。
    祁曜气闷,伸手抓住桌上的酒杯,却忽然察觉到异样。
    这里是温娆的宫殿,温娆是个不饮酒的人,为何桌子上放的不是茶杯而是酒杯……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手一斜,将酒洒在地上,无需银针试探,便见那液体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在地面上腐蚀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若是喝了,定当是个穿肠的□□。
    祁曜重重地将酒杯摔在地上,转身推门进去,却见温娆手里握着一片碎瓷,他蓦地上前将瓷片打落,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目光犹如吞噬白骨的黑渊,恨不得将温娆绞碎。
    “你想死……”
    他重重地将她推到在床上,俯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温娆一怔,霎时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很得意,不管怎样都是会有人来救你的,不管怎样,都会有人比你更在乎你的命?”祁曜的声音沉稳,可温娆痛苦的表情以及他掐住她脖子的手上鼓胀起的青筋足以说明他的怒,他的狠。
    “呵呵呵呵……”祁曜忽然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那种冰冷绝望的笑声,让温娆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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