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啸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觉得庆幸的是找到能够接受他未成年并且答应预支半个月薪水的送外卖兼职,条件是每五单外卖中一单不计入业绩,店里生意爆满,忙不过来曲一啸就用最便宜的方法解决一顿,劳累掩盖了明显的饥饿感,一个月下来泡面和白馒头他几乎快要吃吐。
他从未这样活过。贫穷,窘迫,一个人。
回不到春日烂漫,就不必怀念。
走廊的风带着汗岑岑的闷热,在暑假末尾曲一啸拿到了不多的报酬,堆积的废品让整条巷道更加昏暗,店长保留了他只要有时间就可以上班的机会,想来是缺他这种廉价又能吃苦的劳动力。
如果剩余的足够多,曲一啸当然愿意住校,然而事实上除去花掉的必要费用,接下来的一日三餐都有些紧张。开了学后早出晚归,兴许是看到曲一啸背上的书包,正在接水洗脸的张成礼问他:“你还是个学生?”
院子里的风适合乘凉,每个夜晚都聚集了摇着竹扇的大爷,喜欢嚼舌的大妈,墙边上的灯泡飞满厚厚的蚊虫,两只野猫趴在地上懒散地眨眼睛。
曲一啸做不成这里的陌生人,此刻他和张成礼就靠在近处的墙上聊天。
“张成礼是个怪老头,外人看来在物质上他过得真不算好,但他活得明白,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他很有趣。”
叶汀听见曲一啸这样形容那个从未谋面的人,也知道了原来有时候曲一啸回家晚,就是去拜访这个人。
漆黑的夜里他没有打断,继续听着接下来的故事。
通常来讲,越底层的人越高调,因为体会过生存最艰难的一面,搞得一团糟的日子会让他们开始无病呻吟,喜欢把遭遇挂在嘴边,看到别人流露出同情地附和就会感到慰藉。
而张成礼似乎不这样,不怎么会把自己描述得多么悲惨,大家都默契知道这是一次礼貌性的聊天,谁也不会多问。曲一啸说多少,他也就听多少。
那天他们聊的不是很久,大约半个小时,曲一啸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和人交流,各自进屋时张成礼对他说了句不相关的话:“你现在一点不像个学生,像打工仔,你脸色很差,比刚来的时候差远了。”
说完又叫他等等,进屋里找了几本资料书给他。
几本都是一样的内容,高中解题解析,每一页都做了笔记,有红色黑色的笔墨,看得出来是别人用过扔掉的,被张成礼捡回家留着。留着干嘛曲一啸不知道,他想说自己根本用不着。
低头看着被细心捋平过的页脚折痕,再抬头张成礼已经关了门,并且让他不要再去打扰。
每个周末曲一啸会去送外卖,越来越多的日子里他在反光玻璃中看到憔悴的自己,老师问他是不是遇到了困难,靳溪说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他拒绝了他们预备的友善帮助,他可以撑下去。
直到夏天逝去,降临初秋,终于没有人再问他叶汀去了哪里。
胃无故疼了整个上午那天,曲一啸忘记是星期几了,只记得喝热水也不能缓解疼痛。
彼时他才意识有哪里的确出了问题,想吐胃里却没有一点东西,昏迷前仿佛听到靳溪的呼喊,他在想严厉的英语老师会不会训斥她:“课上不得大声喧哗!”
再醒来就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窗外是叶子变黄的树梢。
曲一啸头上正挂着瓶子,班主任准了他一个月的病假,医生告诉他是贫血加胃功能障碍,他嫌住院费钱,只输了几天液就回家休养。
阴冷黑暗的房间不适合养伤,只会给人增添悲悯的心绪,曲一啸要忍耐不适爬起来煮粥,一锅粥可以吃三顿,再炒个少油少盐的小青菜。
几天下来胃还是隐隐作痛,有时候干脆咬着牙睡过去,就能坚持一个下午。
后两日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有人在旁边,意识中他好像没关门,天亮还是天黑了,把谁放了进来,这个地方总不会有小偷惦记。
熟悉的味道离鼻腔很近,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曲一啸猛然睁开眼,发现是张成礼。
冷掉的粥被重新热了一遍,张成礼端着曲一啸买的白色瓷碗,粗糙的指缝里还残留着洗不干净的污垢,一双手看一个人。
“我没儿没女,等我死了你就给我送终,算你报答我的。咱俩凑合凑合。”张成礼在旁边坐下来,看样子要喂他吃饭,“我不白照顾你。”
曲一啸的倔劲上来,不让他喂,自己接过碗吃起来,拿回来的几本资料书放在纸箱子里,想起张成礼屋里将近人高的书堆,也许是他这一辈子翻过的所有书籍。
“生病了?不好受吧?”四五十来岁的人长得干瘦,驼背使他更加矮小,从面相上来看并不是慈眉善目的人。
曲一啸顿了顿,靠在床上,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埋头吃饭,张成礼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转身走到门口,却听见他说:“难受。”
难受得掉眼泪。
曲一啸不想跟张成礼凑合,但答应给他送终。
他们是同类,有一样的固执,可怜别人却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也是可怜之人。
就这样曲一啸在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住了两年,自这场病以后,他和张成礼走近了许多,倒不是亲密,用老人的话来讲,他们之间就是一场革命友谊,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互不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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