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麒麟，这千层饼，你不能在这儿卖！”谷雨沉声道。
    董麒麟一怔，随即抬起头来，那本已挂满的泪珠儿的小脸儿上，此刻写满了愤怒。
    陆翠芳也在旁边劝。
    “丫头，你看这孩子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咋连千层饼都不让他卖捏？要我看……”
    “妈，您误会啦！我是不让他在这儿卖，没说不让他在别的地方卖啊？”谷雨开口打断了她。
    陆翠芳有点懵。
    “那你的意思是……”
    “妈，您看看这周围，多偏僻啊，除了偶尔去菜市场买菜的人之外，根本就没几个人路过。这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客源。客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气！他既然要摆摊子卖千层饼，就应该摆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那样才能卖得好！”谷雨解释道。
    听到这话，董麒麟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愤怒也渐渐消散了。
    只是，却依旧不肯说话。
    “行了，董麒麟，你别在这儿杵着了，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我保管你今天这些千层饼全部都卖出去，一点儿都不会剩！”谷雨信心十足的说。
    董麒麟看了看她，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推着小车，跟谷雨他们去了棉纺厂门口。
    “咦，这不是你们家仇人的儿子么？你们咋把他带过来了？”陆有福看到董麒麟，颇有些意外。
    谷雨笑了笑，开口答道：“福爷，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我们跟他母亲只是过不去，但也没啥深仇大恨的，算不上什么仇人。更何况，他母亲是他母亲，他是他，这是两码事！”
    陆有福想了想，觉得也是。
    “不过，你们把他带过来是准备干啥？给你帮忙送外卖？”
    谷雨努了努嘴：“喏，人家不用帮我送外卖，人家自己有祖传的手艺！”
    陆有福有些好奇，凑上去。
    “嚯，小伙子，可以啊，你这是想摆摊卖千层饼？”
    董麒麟没做声，自顾自的把搬来的东西摆放好。
    “这……这小子不会是个哑巴吧？”陆有福猜测道。
    谷雨有些听不下去，拉了陆有福一把，然后火速转移了话题。
    “福爷，您看看这都几点了，您还不快买点馒头啥的给您那些个伙伴们送去？回头，他们没东西吃，咋有力气给我们送外卖啊？”
    陆有福拍了拍脑袋：“对哦，丫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成，我这就给他们送早饭去，省得回头他们又说我这个老家伙不尽责。”
    话落，陆有福便问谷雨拿了钱，匆匆往包子铺去了。
    摊子前，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那个……福爷不是故意的，他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
    谷雨担心董麒麟心里不舒服，特意低声解释了一下。
    毕竟，像董麒麟这个年纪，差不多正是青春期，心理会比较敏感。
    再加上董麒麟家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要是不好好开导，指不定啥时候就整出个抑郁症啥的。
    好在，董麒麟这一回没有完全沉默。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谷雨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又自顾自的去做千层饼了。
    “那个……一会儿你尽管做，我帮你卖。”谷雨浅笑着说。
    但回应她的，只有无声的空气。
    仿佛，在董麒麟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其他的任何人都是透明且无声的。
    谷雨无奈，只好不再言语，开始忙活自己的外卖。
    “丫头，你今天做啥？”陆翠芳一边洗菜一边问。
    “葱爆五花肉，风琴镶茄子，孜然藕丁。”
    “光是听名字，就觉得特别有味道。那些工人们也是有福啊，居然每天都能吃上一荤两素的饭菜！”陆翠芳感慨了一句。
    谷雨一边切菜，一边随口答道：“人厂长花钱买咱们的外卖，咱们总得让工人们吃得舒心了不是？说实话，这一荤两素的饭菜，从成本上来说，其实要比食堂的饭菜要高，但我们做生意不能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得多想想以后。毕竟，细水长流，才是发展之道！”
    “丫头你懂得多，我没你肚子里那么多学问。反正，我就只知道一条，那就是跟着我家丫头有钱赚，有饭吃！”陆翠芳笑道。
    “妈，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跟那些大老板相比，我那点学问算啥？不过啊，这年头，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有亿万家财的，只要我们肯吃苦，肯坚持，就一定能把生意越做越大！”
    “丫头，我信你！”
    婆媳俩一边说，一边忙活手里的外卖。
    谷雨炒菜，那是出了名的香。
    这不，和往常一样，她刚开始炒没一会儿，周遭就围了十来个过路的人。
    “老板娘，你这菜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特俗的香料啊？咋每次我一路过你这儿，就口水直往下流呢？”有个路人问。
    谷雨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往锅里倒了些油，待其烧热，然后将姜蒜丢进去，随意的翻炒几下。
    随后，她又把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丢进去，用大火爆炒到七成熟。
    最后，她才往锅里倒了些大葱段，继续翻炒。
    香味儿顿时四溢，勾得那些路人们的馋虫一个个全部都跑出来了。
    “这位大哥，刚才你亲眼看到了，在炒菜的过程中，除了姜蒜和油盐，我可什么调料都没加。”
    听到这话，那路人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此刻颇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老板娘，实在是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赔罪，买你一份盒饭行不？”
    “那可不行！我这些盒饭，都是别人预定好的，不对外售卖。”谷雨拒绝了那人的提议。
    那路人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脸色有些为难。
    “你……你把菜做的这么好吃，把我的馋虫都勾起来了，却不卖给我，这……这不是要人命么？”
    其他路人也在一旁附和。
    “是啊，我们看你做菜，都给看饿了，你就卖点给我们吧！”
    可谷雨的态度十分坚定。
    “不卖！别人预定好的饭菜，就算是一颗米，我都不会再另外卖，这是我做生意的原则。不过，你们如果实在是饿了，其实可以买点我弟弟的千层饼吃。他做的千层饼，可好吃了！”谷雨顺势想将顾客引到董麒麟那边。
    但那些路人却似乎并不太买账，只瞥了一眼旁边董麒麟卖千层饼的小摊子，就否定了谷雨的提议。
    “我们只想吃你炒的这个葱爆五花肉，一点儿也不想吃那劳什子的千层饼。”
    “真的？即使那做千层饼的手艺是我教给我弟弟的，你们也不吃？”谷雨挑眉。
    这话一出，那些路人的脸上纷纷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老板娘，这……这伙子做千层饼的手艺真是你教的？”
    谷雨瞟了董麒麟一眼，见他似乎也没反对，便坦然应道：“没错，就是我教的。今个儿这葱爆五花肉你们是吃不到了，至于这千层饼你们到底要不要买，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那些路人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咬上了谷雨抛出去的钩。
    “既然老板娘说这小伙子做千层饼的手艺是她教的，那我买了就是了！”
    “老板娘这葱爆五花肉做得这么香，想必做千层饼的手艺也不会差，我买了！”
    “我这肚子被老板娘的菜这么一勾，现在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小伙子，快，快给我来2毛钱的千层饼！”
    “给我也来2毛钱的！”
    “我要3毛钱的！”
    ……
    被谷雨这么一掺和，董麒麟那个之前还无人问津的饼摊，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弄到最后，董麒麟做饼都快做不赢了。
    好在，谷雨这边很快就忙活完了。
    她看董麒麟那边忙，就干脆过去给他帮忙。
    “来来来，不要挤，大家排好队，每个人都有！”
    谷雨一边吆喝，一边问那些路人们收钱。
    董麒麟有些意外，似没想到谷雨会来帮自己，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傻小子，你发什么愣啊？赶紧做饼，这后面还有客人在排队呢！”谷雨催促道。
    董麒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手脚麻利的继续做千层饼。
    短短20分钟，董麒麟卖了足足5锅千层饼出去。
    等人群散去，谷雨将收的钱全部交到董麒麟手上。
    “一共10块钱，你数数。”
    董麒麟看了看那钱，没有数，直接从里面抽出两块钱，塞到谷雨手里。
    谷雨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你这是想给我劳务费？”
    董麒麟点了点头。
    谷雨顿时乐了。
    “傻小子，我帮你，是我自己自愿的事，是免费的，你犯不着给我劳务费。你啊，拿着这些钱，多买点东西吃，别整得那么面黄肌瘦的。不然，你奶奶在天上看见了，也会心疼的。”
    不知是被谷雨的话给感动了，还是又想起了那死去的董大娘，董麒麟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就红了。
    随即，便是晶莹的泪珠儿噙满在眼眶之中。
    “嘿，你怎么又哭了？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么？你咋这么爱哭呢？”
    谷雨连忙拿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了董麒麟。
    董麒麟接过，擦了擦眼泪，然后弯下腰，深深给谷雨鞠了一躬。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