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娇轻轻点头。
薛湛没再说什么,自然流露出一副关怀的神色,转身往回走。
美人如玉,即便是潸然落泪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不由看得几米之外的谢尹安心头一荡。此刻见她身边除了两个贴身奴婢再无别人,略作迟疑,走了上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薛玉娇微微侧目,余光扫到他向自己走来,心中生厌,不加多想,即刻起步离开。身后谨娘和珍儿见她突然动身,连忙跟上。
他在身后追出两步,见人转身走开,想要开口喊她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合适。
薛玉娇逃的匆忙,只顾着躲开他,连自己帕子掉地上都浑然不觉。谢尹安眼尖瞅到,上前捡起帕子,刚要追过去还她,忽然又停下来。
略一迟疑,他将那触感柔软的手帕不经意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只觉上面萦绕着清清淡淡的香气,让他浑身感到一阵愉悦和惬意,眼中流出一些柔色。
谢尹安目送她背影,又远远望着她登上了停在林中的那辆香车宝马,微微出神时,谢卓走过来,在旁道:“安儿觉得,你这位未婚妻如何?”
他面露讶色,道:“孩儿刚刚虽不大确定她是薛家的哪位姑娘,但早就听闻薛家三姑娘天生丽质,貌若天仙。没曾想,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话落,一时恍然如梦,难掩脸上喜色。旋即想起什么,又心生忧虑起来。
谢卓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遂道:“其它不要多想,等丧期过了,安心迎她过门就好。”
他迟疑了下,应声:“是,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谢卓不再多言,面色沉郁地转身上了仆从牵过来的棕毛大马,脚下一蹬,打马离开。
薛玉娥方才先行和薛啸云走了,本来是喊薛玉芳一道离开的,谁知薛玉芳借口丢了东西要找,晚走一会儿。于是,接下来薛玉芳一直寻找机会接近谢尹安。
现在看到他身边终于没人了,并准备要走,赶紧手忙脚乱地整了整衣容,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换上一副凄然柔弱之色,上前柔声喊道:“谢小公爷请留步。”声音娇柔,宛若莺啼。
谢尹安闻声停下来,转身见是一位贵家女打扮的姑娘,但并不认得到底是哪家的,于是迟疑问道:“这位小姐是……”
薛玉芳顿感一丝失落,干干扬起一丝笑道:“谢小公爷不记得了吗?今日在灵堂我们见过。”
谢尹安一时想不起来,对她印象并不深刻,但听她话里的意思,立时就明白过来了,自然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语气不大确定的道:“你是薛伯父之女?”
薛玉芳见他认出自己,连忙开心的点头,幸而身后的丫鬟红莲赶紧轻咳一声提醒她,这才使她稳住分寸,旋即又恢复一脸悲色,羞羞怯怯地主动自我介绍道;“奴家是薛家次女,闺名‘薛玉芳’。”
谢尹安听后,语带微微地歉意:“原来是薛二姑娘,失礼失礼,以前见过你们薛家姐妹几个,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你们几个还没长开,所以再见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说到这里,又关心问了句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这里不似城里太平,你又是女子,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听他这么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不好亲近,立时间,薛玉芳刚刚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敛声回道:“我刚刚有点事,所以耽搁了。既然谢小公爷也没走呢,可否顺路做个伴,送我们一程?”
其实谢尹安还有别的事,但既然对方开了口,他又不好推拒,于是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应道:“也好吧。”回头喊贴身随从道,“叶澜,你去牵马。”
说完又转过头,“你也上车吧,我骑马在旁边跟着你的车走。”
“好。”
薛玉芳应完,红莲让人将车赶过来,之后扶她上了马车。
两人隔着一道车帘,一道上,薛玉芳几次透过车帘偷偷看他,有一次被他发现,他不失礼貌的对她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行了一会儿,谢尹安忽然隔窗问道:“对了薛二姑娘,你可知道三姑娘私下可喜爱做些什么?比如烹茶下厨,收藏字画,弄琴下棋?”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她?
薛玉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微微郁闷起来。
但对方问了,又不能不答。想了想,这个问题须得谨慎些回答,于是隔着帘子,轻蹙柳眉回道:“三妹妹啊,她一天到晚鲜少出门,也没听说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与我们几个同辈也不爱说话,似乎即便有话也都爱藏在心里,不善与人讲。我和姐姐怕她憋出病来,每次碰见她,都主动开导她,让她出来多走动走动,奈何她心气高,从不正眼瞧我。哎,”说到这里轻声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比她年长一岁,但到底只是庶女出身,人家瞧不上我,我也不怪她。”
简而概之就是,既无趣的很,又心高气傲。
薛玉芳故意这样说,一来可以诋毁到她,二来为自己的形象加分。
谢尹安略略点头,心生疑窦,又问:“听你的意思,她不爱与人打交道,那她身边,一个好友都没有吗?”
车内,薛玉芳眸色一动,旁边红莲想起什么,附上前,与她悄声说了两句。当听到“萧世子”这个名字时,不由回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给她,适才正了正身子,迟声回道:“这个……我不知道方不方便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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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病倒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一说,果然激发了谢尹安的好奇心,问道:“你但讲无妨。”思虑了一下,再道,“你放心,今日你所说之事,我谢某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对外泄露出去。”
“谢小公爷言重了,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但我说完了以后,还望你不要误会才是。”外面之人细细听着,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方才娓娓叙述道,“是这样的,我知道三妹妹她以前和萧世子关系不错,两人授业于同一位先生,听说,二人在此期间交往亲密。当然了,这些都是两年前的旧事了,兴许只是两小无猜,单纯的感情要好罢了。”
薛玉芳不急不慢地说完,眼睛蓦地笑弯成一条线,甚至都能想象到外面之人脸上什么表情,再想到薛玉娇在他心里的印象大打折扣,不由越想越开心,越想越解气。
谢尹安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了一瞬,说一点不在乎是假的。他微微皱着眉,兀自道:“难怪……”
“难怪什么?”
谢尹安只觉心乱如麻,随口道:“没事。前面就是城门口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请恕谢某不能再送了,就此先行一步,告辞。”
薛玉芳掀起帘子,与他道谢送别。
谢尹安整个一副神魂游离的样子打马离去,跑出没多远,两目凝聚,愈发变得幽深,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从方才到现在,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烦燥不顺。
难怪他妹妹谢尹月每次回娘家都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不得萧书尧的喜欢,遭了冷落还不敢和家人说。
又难怪,刚刚自己主动上前与她说话,她竟逃也似的就走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感情是心中另有他人。
想到萧书尧和他的未婚妻竟还有过这么一段旧情,谢尹安恼恨至极。对于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立时心生芥蒂,气血翻滚,使劲蹬了马肚子一下,握紧马缰飞快向前跑去。
寒风刺骨,刮的他两侧瘦削的脸颊生疼,他也恍然不觉,满心满眼都是薛玉娇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正心中堵塞时,旋即,他突然放慢了速度。
他不甘心,即便两人之间真的发生过一段感情又如何,他也非娶到她不可!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征服她,包括她的人,还有她的心。就像当初孙莹莹一样,臣服在他的身下乖乖听话。这般自信地想着,渐渐,心头的阴霾很快一扫而空。
……
阳光煦暖,格外晴好。昨日忙活了一天,今日府中明显安静了很多。
薛玉娇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狐毛翻领外袍,正坐于案前烹着茶。谨娘一身灰褐色皮袄,在一边帮忙打下手。
屋外的下人们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除了隔着窗子,偶尔听到几声窃窃私语。
忽闻外头地动静,似乎和薛湛有关。正要让谨娘出门打听打听,这时,珍儿捧着一盆牡丹进屋,将花盆放在屏风旁的紫檀花几上。
她无意看了一眼,倏然开口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不喜欢屋内放过于鲜艳的花株吗?”更何况,也不看看现在这是什么时期。
后面这句话她忍住没说出来。
珍儿今日换上了一身银红中袄青色比甲,衬得她皮肤白皙,干净秀气。听到和自己说话,转过身,试图解释道:“可是奴婢觉得,这花挺好看的呀。姑娘,不是奴婢说,咱们屋里装饰太素雅了,都快赶上老夫人那房里了,她老人家吃斋念佛我们管不着,可姑娘毕竟和她不一样,屋内摆设亮堂一些才好。”
“珍儿,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姑娘既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那么多话干什么。你自己喜欢,可以挪自己屋里去,又没人管你。”
谨娘忍不住沉声插了一嘴道,口气略显生硬。
先前因不知道她为荆氏做事,对她的一些缺点和无心之过一直持忍让包容态度,现在得知真相后,心境难免和以往不同,态度上也一落千丈。
被突然这么一训,珍儿脸上自是挂不住,心里不乐意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闷声从命道:“是,奴婢就这搬走。”
珍儿撅着嘴抱起那盆花,刚要出去,突然又被薛玉娇叫住:“我父亲刚入土没出一天,并不适合穿红色的衣服,你回去顺便也换掉吧。被人看到,就算我不说你,旁人也定会说你的。”
先是花,现在又是衣服,珍儿连遭人指出问题,再怎么也提不起神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也不敢真的和主子过不去,马上收起脸上的恹恹不快,声音恭顺地应道:“是,姑娘。是奴婢疏忽了,这就去换。”
人前脚一走,薛玉娇便对谨娘问道:“谨娘,我方才听外面有人说话,好像提到了我叔父。你去打听一下,在说什么?”
谨娘应声出去,少顷,目露忧色地进屋,敛身回复道:“回姑娘话,是这样的,这些日子二爷不是连日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吗?加上昨日出城着了风,办完丧事回来后净过身没有多久,就染了风寒病倒了。大少爷昨日从太庙回来后,又一夜未归,找不到人,今日还有事需要他出面,二爷就四下派人去找,听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二爷为此发了火,一气之下对外放话称没有这个侄子。府里的人还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于是私下少不得传来传去,这传的多了,少不了出来一些流言蜚语。”
她面无表情的听完,也大概明白都是些什么流言蜚语。无非是说他有越位霸占薛家地私心。
现在父亲一走,家里没有主心骨,于是谁做这家主的位子自然便有了争议,只怕二房那边早已经安耐不住了吧。现在薛啸云和他闹出不合,正好衬了那头的心意,方便造势。
虽说他为人刚直,从不徇私,可还是会有人为了利益恶意抨击打压他。当然,也不是没有支持他的人,论地位,论资历,论责任心,薛湛接管薛家都当之无愧,除了身份比较特殊外。
薛玉娇轻轻抿了口茶,道:“我这个哥哥从不让人省心,也是难为了他,自己一堆事要忙,还得在后边帮他擦屁股。要是这样也就罢了,就怕旁人说三道四,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谨娘点头附和道:“二爷已经是一品镇北将军,如今又掌管薛家军,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向来执法公正,毫不偏私,怎么会对薛家有想法。而他做这么多,还不全是为了这个薛家着想,可是,二房那边可不会这么想,少不得在一边煽风点火,恶意打压他。如今照这个趋势看,人言可畏,只怕对二爷名声不利。”
“不会的。”
薛玉娇迎上她的眼睛,犹自笃定地说道。
谨娘一愣,问道:“姑娘如何这般肯定不会?”
第13章 送汤
……
薛玉娇的生母赫连氏过世早,沈老夫人早些年与薛义生了隔阂,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母子两人渐渐生疏,沈老夫人每日闭门礼佛,基本不再过问家事。所以这些年来,忠武候府都是二房荆氏荆艳琴把持中馈,而她膝下的长子薛啸云是家中唯一后辈子嗣,流着薛家的血,单凭这一点就比薛湛这个养子占有足够的优势。顺理成章,府中多数人也是倒向薛啸云做当家人的,甚至可以说,薛啸云掌管薛府毫无悬念。
可是,许多人都忽略了一点,薛啸云年龄不过只有十六岁,并不懂得禅理家务不说,而且在外面没少胡作非为,丢人现眼。就这么一个品性顽劣的孩子,尚且连自己都管束不住,如何管束别人?担起这么重的担子?
沈老夫人再不管事,再淡然平定,到这种攸关时刻,断也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将这样庞大的家业交给这样一个废物,任由其败落下去。
她知道接下来,薛湛会在沈老夫人的出面干涉下暂代家务,直到薛啸云年满十八。而在这段期间,他会亲力亲为,全权负责看管教指导薛啸云,以保障两年之后薛啸云能够顺利接手担当此任。
虽然,后来因中间生变提前交还了主权。
……
薛玉娇忆起前尘往事,徐徐道:“因为,我祖母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届时,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将会被她压下去。”末了,又轻声补了一句,“她韬光养晦太久了,也是时候出来整顿整顿了。”
谨娘将她的话细细咀嚼一番,后知后觉道:“沈老夫人闭世有些年了,老婢竟把她忘了。可是,她会出面干涉吗?”又不大确定道,“又会支持二爷吗?”
整个京城都知道,当年沈老夫人和薛侯爷母子两人关系僵硬,到现在已经十几年都不怎么走动来往。甚至侯爷死了,沈老夫人都仅仅是只露了两面而已,一次是尸体运回府里,再一次就是昨日下葬。
现在,说她会插手进来,总觉得有所怀疑。
“祖母当年只是抹不开面子才和父亲置气,并不是真的生父亲的气,而父亲……”薛玉娇说到这里,目露伤感,渐渐停住,少顷,只道,“等着看吧,她一定会管的。”
谨娘道:“如果沈老夫人肯支持二爷那就再好不过了。”
薛玉娇自有别的打算:“不管结果怎样,我们现在就要未雨绸缪。当下之际,要拉近和我叔父的关系才是。只有借助他的力量,才能帮我们追查到杀死父亲的凶手。”
谢家门楣显耀,当今位高于他的人寥寥可数,自己虽然背靠忠武侯府之名,但父亲一死,势单力薄,府中再无庇护自己的人,尚且自身都难保,要想查出父亲死亡的真相,只凭她和谨娘两个弱女子,可谓将会面临许多的障碍。如此一来,她必须要拉拢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才行。
而这个人,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薛湛。只有他,才可以帮到她。
且说薛湛不只位高权重,而且还和谢卓父子一样,同是武将,双方必然接触走动的多,他暗中调查起来,会比自己一个女子方便许多。
而上一世,她就是吃亏在安守本分,从不主动逢迎上面,才落得个凄凉自尽的下场。重生一世,她的人生是命中注定,还是随风飘零,暂且不知,但眼下,她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谨娘微微诧异了一下,问道:“二爷?”
薛玉娇道:“没错。”接着将自己的想法和原由说与她听。
谨娘目光矍铄,琢磨一番,很快表示认同:“还是姑娘想得周到。侯爷对他情深意重,恩重如山,若是知道其中另有隐情,想必定会出手的。”突然想到什么,道,“那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和他说这件事?”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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