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博娅个子不算太高,骑在“高头马”颈上也娇小异常。只听“啪——”地鞭声抽打嵌进血肉里般响亮地回荡在寒冷的幽室中。
她仰着头来回用鞭子朝着天花板边一只四角铁笼连抽了十来下,嘴里发出近似于笑声似的桀桀声,又像吃不着糖憋了满肚子的气,不住道:“真没用!真没用!给你机会报仇你也这么没用!”最终似乎是没了力气,纵身一跃跳下“高头马”喘着粗气道:“你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不是以为你有点儿用处,我才不留着你。”说话间,高头马褪下身披的鬃马皮直起身来露出人形,是个比弥博娅高出至少两个头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弥博娅,仿佛想要出言安慰,却只能生硬地呜呜呀呀,看来是个哑巴。
“小马驹,还是你对我好,你知道我的难处,”弥博娅听闻呜呀声转过头来,一夕之间换了副嘴脸,笑着抬起手,叫被唤作“小马驹”的男人便自然而然地垂下头来任由她揉着脑袋,虽仍面无光华,眼睛却如同马驹受到爱抚般柔情地眨着。弥博娅连连夸赞他是好孩子,倾在他耳边轻轻再道:“跟我去找个人吧,咱们休息休息,玩玩儿猫捉老鼠你说好吗?”
小马驹点着头。弥博娅甜笑着反手一指:“先把这废物处理了,我再带你去玩儿。”
手指方向赫然正是四角铁笼,而铁笼中有团黑影已奄奄一息。
飞盈客栈中,℉αdiαишu.čò⒨(fadianwu.com)
温素拧干了毛巾,擦拭着怪人似被丝线缝起的嘴巴。嘴唇皲裂渗着鲜血,毛巾被鲜血染后,再去染红面前黄铜盆中已变色的温水。这一夜请了大大小小有名无名一十二位大夫,不是见到半臂稻草连滚带爬地跑走,就是摇头扼腕自贬自个儿医术不精。
“真不知道是赌你的命数还是赌我的命数。”温素吁道。
听闻名誉胶原的赤脚大夫正在近城外的东南方向,牌匾上刻金不换,好治疑难病症,想来只能去寻他来碰碰运气。又听闻此人即将启程离去,兴许已不在城内,她只得替这怪人先封了穴道为他留存一线气息,才能再去请那大夫来救他这大罗神仙也难救回的命。
此乃慕容玦的请求之一,前去潍州前竭力尝试问出怪人所知的二叁事。
弥博娅屠尽乾坤楼若是真为了所谓的“好玩”也罢,若是冲着怪人前来,想来此人即便同龙女泪没甚么关联,也是同玄蝎密不可分。若是能问出个所以然,说不准有所裨益,将来借此替乾坤楼一干人报仇也未可知。
胶原东南处杂乱无章的布满灰尘与沙砾,温素越走越远,眼前无处不在的黄纸钱与白灯笼,似鬼城为死亡填写的注脚,在黄沙中笔笔中锋勾勒着临行前的悲怆。
“金不换”的牌匾老旧、摇摇欲坠。
她叩着门,却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她细细辨认,门缝里弥漫着云景发梢中的杜鹃馨香。最早这香气不属于云景,如今提起杜鹃,温素却最先想到他。
“可有人在?”她连续叩门,无人应答。
挑水的老翁路过见她踌躇徘徊好心眼道:“姑娘是在寻金大夫?他不在了,听说一早上就收拾行装离开胶原啦!”
“敢问老伯,这位金大夫长得什么模样?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温素听闻金不换的主人远走,虽心中一沉,但转念心想一个大夫早间启程出发,即便再快也顶多出城十余里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她善用轻功未必追他不上。
老翁快人快语,见眼前妮子面善必定也是家人有疾焦心找寻金大夫,思索片刻便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头道:“他大拇指中间有圈红线似的疤,人长的刚正,好说话,你见到了就知道是他。”
红线似的疤?
杜鹃花香下温素闻言一怔。
“若是有缘何愁不见?”
听宋霁如此说来,云景有喜有憾,在路上打了二两酒,叼着酒瓶咕隆隆将爽滑的酒液咽进胃里,过了好一会儿胃中翻江倒海,酒液作祟不让他安生。
听闻他今日即将启程远走湘江,不能同温素相见实在遗憾。
可实话实说,于云景而言喜多过憾。
他莫名不愿见到宋霁同温素重逢,甚至升起个歹毒的心愿,希望他二人今生不相见。这是一种古怪的直觉,似这二人一旦再遇,那么将来他便要形单影只。
二两酒本算不得甚么,只是今天入口后,这二两酒便足以令他酩酊大醉。云景呢喃着师姐的名字,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那句话——“若是有缘何愁不见?”手掌抵着不知哪间店铺的大门,垂着脑袋被伙计用眼神无声地往别处赶,显得狼狈非常。拐个弯儿又进了间酒馆,青白色的旗飘啊飘看着发昏,云景要来两碗酒洒在地上,算不得清醒,胸口堵着,将酒碗斜举,琼浆滑落浸入地砖,叹道:“西出阳关无故人,英雄前辈死的冤枉,你,你一路走好……”说罢晃晃悠悠好似要倒成烂泥,身后一柄剑鞘电光间抵住了他的脑袋。
剑鞘的主人紧锁眉头,摸不着头脑似地懵到:“死的是哪个英雄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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