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芝其实也预料到白璟会这么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冷不丁问道,“老爷,你爱如玉吗?”
白璟蓦然松开孙兰芝,他不甚自然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凭良心说,他多少对如玉有些感情,可若真的在自己发妻面前承认,又太过伤人。犹豫不决之间,一阵敲门声拯救了尴尬的气氛。
来人是白家的一个打杂小厮,他向白璟行了一礼,问候道,“老爷早安,有位公子等在正堂呢,说是有急事找您。”
白璟琢磨了一番,是谁这么快就知道他已经回到了戊庸,“可是个病人?”
“我瞧着也不是病人,可能就是有事找老爷。”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白璟答应下来,着小厮回去告知来人一声。而后,他又扶住孙兰芝的双肩,安慰道,“再缓和些日子吧,等到苏儿从娘亲去世这件事中完全走出来之后,夫人再搬来和我同住吧。”
孙兰芝能有什么办法,他是老爷,他说什么她都要听着。不过她也没有展露笑颜,只是淡淡地望着白璟,望着他走出了房门。她心中暗叹,老爷,任何事情你都惦记着白苏,何曾见过你惦记咱们白芷。
寒气沁人的清晨,白苏已经洗漱梳妆完毕,她刚吃了一碗暖暖的白粥,此刻心满意足地走进正堂,慵懒地伸了伸手臂。下一刻,她的动作突然僵住,因为她看到了背对而立的慕云华。
“慕公子——”
他的出现着实让她被惊喜撞了个满怀,她不由得微笑出来。慕云华却并没有表现出如白苏那般的情绪,他淡淡转过身,礼貌地点头行礼。一阵风刮过,他身后的树枝上扑簌簌掉落了好多积雪,白苏看着此景之下的他,心中一阵温暖。
“白姑娘。”他的声音轻淡无比。
白苏察觉出他周身流露出的疏远,她不禁暗暗想,这根木头还真是不捂不热,看我哪天不把他烧了。
这会儿,白璟已经从内院走了过来,他瞧了瞧白苏,又瞧了瞧慕云华,招呼道,“我还琢磨是谁呢,原来是慕公子。幸会幸会。”
“白老爷。”慕云华不再看向白苏,他一本正经地向白璟行了礼,“在下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这孩子母亲的后事,多亏了慕公子的帮忙,老夫还没谢过。”白璟指了指立在一旁的白苏。白苏瞧着白璟,她知道父亲惦记着她,便有些后悔昨儿她的鲁莽,一阵委屈和愧疚掠过心头。
“是我应该做的。”慕云华扫视了一眼白苏,斟酌着提到,“白老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璟捻了捻胡须,欣然应道,“自然可以。”
这算什么?白苏十分不解,这根木头是有天大的秘密么?还故意将她排除在外了!她愤愤地瞪着慕云华,而云华根本就未再看她,他跟在白璟的身后,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正堂。这下,她的怒视就像是扑空了的拳头,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白苏气的跺了跺脚。
白璟将慕云华带去了书房,慕云华也没有绕弯子,房门一合上后,他就直言来意,“白老爷,我听闻太医院的医官会制假死药,用于满足皇室的某些目的。这,可是真的?”
白璟不知道慕云华意欲何为,但他还是坦然地回答,“这世上没有假死药,死就是死,是任何药力都无法伪装的。不过,倒是有一味可以让人昏迷三日不醒的药剂,这个药方也会被称作假死药。不过,服用此药有极大的危险,如果三日后服药之人不能醒来,那他会因为阳气耗尽而真的死去。”
慕云华凝神听着,又问道,“那么,如何确保服药之人会在三日过去后醒来呢?”
白璟淡笑道,“其实不难,只需要有懂医理之人为他施针便是。”他又捻了捻胡须,“不过,慕公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没想到慕云华竟然在下一刻果决跪下,白璟连忙伸手去扶,“慕公子这是作何?”
“白老爷,我想求这味假死药。”
白璟吃了一惊,他停顿住,突然背过身去,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
“我白璟从医一生,只能给人送上治病的药。我是万万不会给人送上危害性命的药的!”白璟说的坚定,他甩了甩长袖,叹气道,“慕公子,我不知道你寻求假死药有什么目的,不过还请你打消了从我这儿求药的念头。我虽然铭记慕公子对白家的恩情,但也不会为了报答恩情,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还请慕公子体谅。”
慕云华深吸了一口气,他淡定从容地面对白璟的拒绝,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深知白老爷行事高风亮节,有自己无法撼动的理念,而这些恰恰就是他选择白璟寻求假死药的原因。他虽然与白璟不过几面之缘,但他确信,白璟是天底下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
“白老爷,如果我说,这味假死药,可以拯救慕家上百口人的性命呢?以我一人之命,换百人之命,何尝不可?况且,如果白老爷肯为我施针,我不会有任何危险。白老爷,我请求您,请求您成全我的意愿。”
白璟看着他恳切的目光,有些于心不忍,“孩子,慕家究竟发生了什么?非要你服用假死之药?”
“服下假死药后,这世上再无慕云华。我需要另一个完全和慕家没有关系的身份,才能没有顾虑地去做守护慕家的事情。至于慕家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不会告诉白老爷,因为知道此事的人,都有面临死罪的危险。我断断不会让白老爷陷入危险。”不止白老爷,其实他所想的,必然也有白苏。今天他来找白璟商量假死的事情,全天下只有他和白璟两人知道,将来也必须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如此一来,他才能保证此事的绝密,也才能保证白家的平安。
“家族——”白璟沉吟了一声,继而苦笑出来,“看来,慕公子与我都是被家族所累的人。”
“纵然所累,家族一旦有难,可以万死不辞。”话音落下,慕云华仿佛看到了那些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家人——逝去的母亲,消失的兄长,以及憔悴的父亲。这是高祖的血脉,大慕皇室的正统,这个岌岌可危的家族,必须要有人拯救。
白璟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年纪少了他两轮的年轻人,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他伸出手,用力将慕云华扶了起来。其实,自打他念出“家族”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决定了,他要帮助这个孩子。
……
还未到望诊的时辰,庭院里空无一人,慕云华也还没和白璟谈好,白苏独自百无聊赖地低头踩着积雪。前两日,又下过一场雪,到现在积雪还残留在地上,就是没有一开始那么松软了,踩上去咯吱的声音也沉闷许多。很多积雪都已经结成了冰,不小心踩滑了脚,还会结实地摔个跤。
她伸手撷住一根柳枝,又突然松手,柳枝上的残雪便扑簌簌地落在了身上,躲也躲不开。
“不冷么。”
熟悉的声音蓦然传来,白苏怔住,循声望去,看到了慕云华淡弯着的双眸。他笑了,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是多么痛苦的五味陈杂。
他迈开步子,向她走了过去。
被渐渐逼近的男子慑住,白苏局促地尴尬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问,“方才你和我爹究——”
他的食指突然抵上了她的唇,封住了她的话音。
感受到男子手指上的细腻,白苏只觉得自己的一双唇滚烫地像是要燃起一团火。
慕云华定定地望着手足无措的白苏,眼前飞掠而过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复又想起慕长业问过他的那句话——你舍弃得下你作为慕云华的一切吗?这个名字以及所有的过去,你都能放下吗?
眼前的女子就是他作为慕云华所珍视的一切了,他所舍弃不下的一切。昨夜,他无数次提笔,都写不出心中的真实感受。被揉皱的宣纸一张接着一张,他的心意被他一寸又一寸地划掉。他知道自己应该狠心,既然决定放下,他就不该再搅乱她平静的心。可是,当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她,他又混乱了,他无法不奢求。
“我这一生,除了八岁时许愿过让母亲回来,就再没许过愿。今天,我却有一个愿望——”
白苏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说话,原本想打趣他的念头也撤消了,她茫然地问道,“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如同永恒的寂静。
下一刻,慕云华伸出手拂开了她的碎发,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男子冰凉的薄唇微微颤抖,白苏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紧缩着,丝毫喘不上气来。
他的愿望有两个,希望她能永远记住慕云华。
希望她能永远忘了慕云华。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各位读者,之前一直没更新,最近真是太忙了泪目~~~~
☆、第94章 讣告深渊
已经两天过去了,衙门那边还是没传来白敛的消息。如果按大哥所说,干他们这行的进衙门只是家常便饭的小事,那这两天也该有要放人的消息了。作为家中唯一知情白敛被抓的人,白苏实在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白璟也察觉出白苏有点心不在焉,给人诊脉的时候也没有从前那么专注,他还以为她是累了,只关切着询问了两句,就被白苏闪避开了。
午后的时候,白璟准她休息,自己接过药堂的事务。说实话,他也有接连数月没有好好给人看病了,手有些痒痒。当真是操劳了一辈子的行当,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白苏则趁着这半天的工夫,赶紧溜了出去,她打算去衙门打听打听白敛的事情。
戊庸虽然是个边关小县,衙门也是五脏俱全,各类衙役官员冗杂不已。白苏花了好多银子,打点了好多人,才被领到了关押白敛的地方。
牢房里昏暗潮湿,一直响着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地上也黏腻腻的,都是鞋底带进来的雪水。白敛就靠在紧锁的牢门边,他刚吃过牢饭,正眯着眼睛休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进耳朵,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家妹妹蹙起的眉尖。
“苏儿?”白敛一怔,连忙整理起已经肮脏不堪的衣衫,复又强撑着站了起来。他坐久了,腿也压麻了,突然一站起来还有些晕眩。白苏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敛连忙从牢门的缝隙中伸出双手,想去握住妹妹的手,却被一旁的衙役瞧见了。衙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抽出木条,猛力地照着白敛的手连抽了两下,“缩回去!有话说话!”
白敛不得已收了手,他有些愧疚地望着白苏,“妹妹,我这么落魄,叫你担心了。”
“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放你?有没有消息?你不是说三天内准会放人吗?”
这时候,一只老鼠吱吱地从白苏的脚底下蹭了过去,吓了白苏一跳。
“这不还有一天呢吗?”白敛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妹妹放心,明儿哥就回家了。”
白苏不信他了,这个牢房条件这么差,想必关押着的都是罪责不小的人。直觉告诉她,白敛越是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他的危险就越大。
“哥,我不能听你的了。我回家后会立刻把这件事告诉爹,我不能再瞒着爹。”
“别!苏儿,不要让爹知道!我弃医从商,已经够不孝了,现在又闹出了事情,这不是要气死爹吗?你听哥的,哥不会有事,大不了多关些天。”
白苏摇了摇头,她退后了一步,道,“哥,这件事关系你的安危,我不能瞒。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怕爹在知道你因为经商被抓后责备你,瞧不起你,甚至不管你。”
被说中心思,白敛沉默了下来,他缓缓坐回干草席子上,和白苏拉开了一段距离。白苏看着他缩在角落里的身姿,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哥,你比谁都清楚,爹不是那样的人。”
白苏见白敛不再说话,只得先回家去和家人们商量办法。她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忽然转身塞给衙役几枚碎银,求情道,“衙役大哥,拜托您给我大哥换一间牢房,拜托了。”
衙役看到银子自然心花怒放,他想伸手接,却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姑娘,我瞧你一个人来看兄长也不容易,实话跟你说吧,你大哥犯的事儿不小,因为他背后还藏着别人。你想换牢房,没那么容易,这银子就算给我了,我也只能试试看。”
白苏还是执意把银子递到了衙役的手里,“您说他犯的事不小,那他是会判刑吗?”白苏问的犹犹豫豫,她的一颗心已经七上八下地吊个不停了,她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具体会判什么刑我不知道,但私卖官盐是大事,朝廷那边一直明令禁止。姑娘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大哥这不是跟朝廷作对吗?”
白苏不知所措地从衙门中走了出来,她一直反复咀嚼着衙役的话。私卖官盐,她没想到她的兄长竟然胆大包天到会去私卖官盐!自大慕国高祖时代以来,盐巴就是只能通过官府经手的东西,任何私卖官盐的行为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惩处。如果那个衙役说的是真的,如果白敛的背后真的还藏着别人,那这就是一个私卖官盐的组织了。一个与朝廷对着干的组织,只能被剿杀干净……
白苏极力平复着呼吸,她不禁加快了步子,必须得赶快回到家里让爹知道。然而,她才刚走出来没一会儿,前面路口处就被一堆看热闹的人给堵了住。
这个路口向来都是贴告示的地方,平时就有会有路人停下脚步张望,可是却从没有今天这般多。白苏不得不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你瞧瞧,他们慕家虽然家大业大,还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有钱也留不住哟。”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他们家的大公子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我看八成也是……”
就算白苏一心只想着白敛的事情,这些三三两两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慕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由得驻下脚步,抬眉望去,只远远地看到墙上贴着的黄纸上,大大地书写着“讣告”二字。
刹那间,一阵寒意淹没了她,她拼命地挤上前去,想看清底下的小字。
“喂,挤什么!”
“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心思急着看。”有好些人已经对她的行为不满了起来。
白苏已经挤到了最前面,她屏着呼吸,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在她读到次子云华四个字的时候,一切其他的内容都苍白了,她僵在当场,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不可能,不可能,她又从上至下地读了一遍,却又在云华的名字那里停了下来。她读不下去了,她已经喘不上气了,谁来救救她,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死过去。
慕云华,慕云华,不可能,前天他还——不,白苏突然笑了出来,他才廿岁不到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死?然而笑着笑着,她的泪就顺着脸颊汹涌地流了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从人群中挣扎出来,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遁去了形骸,她反复听着自己胸腔中万箭穿心的声音,渐渐僵住了脚步。他不是说他会继续帮她渡过难关的吗,现在就是她遇到的难关了,他人在哪里?
慕云华,你在哪里……
天旋地转之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瘦削的身子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就让她也死了吧,就让她跟着他死了吧,娘不在了,现在连他也不在了……
……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过去了多久,白苏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白璟,孙兰芝还有青之都围在她的床边。半夏在这三人的后面站着,不住地擦眼泪。
“苏儿。”白璟沙哑地开口道,“别伤心了。”
白苏看着他们个个面带悲伤,心中也梗着,她勉强挤出微笑,安慰白璟道,“好端端地,你们这是怎么了?”
孙兰芝握住白苏冰凉的手,低声道,“苏儿,你和慕二公子的事情,半夏已经告诉我们了。别委屈自己了,想哭就哭出来。”
白苏木讷地摇了摇头,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两只小脚胡乱地在地上找鞋。
“你想去哪?”白璟蹲□,为她套上了绣鞋。
“我就是去看看他,我去向他告个别。”白苏也忘了外面天冷,就穿着单薄的中衣向房门口走了过去。半夏连忙上去扶住了她,“小姐,别去了,别去了……”
白苏看着哭成泪人的半夏,伸出手替她擦了擦泪,“我都没哭成这样,你哭什么呢。”继而她又失声笑了,“你说他这人也真是的,要走也不打声招呼,还得要我主动去找他。不暖心的人,偏叫我搁在心上了。”
说毕,白苏就拉开了房门,一股寒气倒灌进屋子,她只哆嗦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着。半夏和青之两个人拦住了她,青之也忍着泪水,他大喊了一声,“别去了!人已经殓了!”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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