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仍然坚定地站在吴妈妈的身侧,像个忠实的卫士。只不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敢于昂首傲视顾水璃,而是不得不半垂着头,随众人一起称呼一声“夫人”。
简单地和吴妈妈、孟海等人寒暄了几句,孟云泽带着孟云泽向平夷院走去。
提前回到福州府的翠翠和孟兴等人已经带着人收拾好了平夷院。当初离开平夷院时,这里正被布置成为婚房,现在重新踏入平夷院,屋内屋外鲜艳的红色帐幔绸带仍在,墙上的大红喜字也仍然醒目。
顾水璃步入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不禁感慨丛生,她看着院中熟悉的银杏树和树下随风轻摇的秋千,想到曾经在这里度过的甜蜜的、忧郁的、欢喜的、忐忑的日日夜夜,忍不住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一直走在她身侧的孟云泽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侧头对她温柔一笑,眼神中带着抚慰,带着并不逊于她的喜悦。
顾水璃回之一笑,她靠近了他的身子,借着宽松衣袖的遮掩,紧紧握住了他温热有力的手,两个人肩并着肩,一起走进了他们以后将共同生活的平夷院。
跟着孟云泽在战火硝烟之中度过了一段军旅岁月,现在回到了幽静安逸的平夷院,顾水璃倍感不适应的同时,也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在这个难得的、平静的、没有战火纷扰的夜晚,两个人自然又是万分感慨、无限恩爱。
第二日上午,顾水璃在满室的白光中醒过来,孟云泽早已不在床上。
“夫人,您醒了。”翠翠和小桃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将军出门去了,嘱咐我们伺候您好好用早膳。”
顾水璃微愣了下,摇头轻笑不语,想不到孟云泽连一日也闲不住,这么快就有事出了门。
翠翠和小桃伺候着顾水璃梳洗,为她换上了胭脂红妆花阮罗绸对襟褙子,梳了精致的牡丹头,又插上了满头珠翠。这些日子顾水璃日日在军营,穿着孟云泽的旧衣,做男子打扮,连洗澡都是奢侈,更别提梳妆打扮。习惯了每日的素面朝天有时甚至是灰头土面,此刻猛地在镜中看到盛装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翠翠,在家里而已,干嘛打扮得这么隆重?”她忍不住微蹙起眉头。
翠翠笑道:“这哪里算什么隆重啊?您现在可是三品官员的夫人,该有的派头还是不能少的。待会儿,吴妈妈等人都是要来拜见您这个女主人的。此外,这些日子,将军在军中一些挚友和同僚的夫人们少不得也要来拜访,您穿得太随意了,可怎么行?”
顾水璃看着镜中精致的眉眼,有些怅然,看来自己即将进入另一种全新的生活,以前那种简单的、随意的、任性的生活只能一去不复返了。
简单用过了早膳之后,果然被翠翠言重,吴妈妈带着红.袖前来拜见。
顾水璃有礼地接待了她们。对待吴妈妈,她顾念着她是孟云泽的奶娘,言语上仍然颇为敬重,只是最后仍是说了几句不轻不重、耐人寻味的话,“吴妈妈,您是润甫身边的老人,我年轻面薄,处事上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您多多帮衬。我和润甫都是真心敬重您、孝敬您,这个家,您有精力的话,就费力帮着我们夫妻多看顾些,若精力不够的话,就只管安养晚年,我和润甫还是会好好奉养您。您若想京城了,也只管开口,只要您愿意,我们绝不会强留您。”
吴妈妈是何等明白之人,知道大势已去,便不得不低头,“六奶奶,看您说的哪里的话。老奴这一辈子都是要留在六爷身边伺候六爷、六奶奶的,只要你们不嫌弃,老奴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二心。”
顾水璃含笑点了点头,又忙命翠翠和小桃上果盘,和吴妈妈说笑了几句,气氛一派祥和。
对待红.袖时,顾水璃便严肃了许多,“红.袖,你是荣国公亲自选出的人,足以证明你的能干。只是你们六爷的个性,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只希望以后你安守本分,咱们也能和睦相处。”
红.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片刻,仍是点头轻声应了声“是”。
吴妈妈之后,顾水璃又接见了其他几个管事妈妈的拜访。她本不耐烦管这些杂事,又见吴妈妈表态极好,便决定仍是让她管家。
当日下午,顾水璃的好友兼义妹夏青青前来拜访,两个人见面,自然又是欢喜无比,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个下午的话,一直说到孟云泽回来打断了他们,方才罢休。
孟云泽一进门看到顾水璃这样一副盛装打扮,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立在门口有片刻的失神。他直愣愣地走进门,走到顾水璃身前,方才注意到了夏青青的存在,不禁讶然道:“原来夏小姐也在这儿。”
夏青青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戏谑道:“孟六哥,你这一进门,一双眼睛就黏在顾姐姐身上了,眼里哪里还看得到别人啊?”
顾水璃轻笑着拍了拍夏青青的肩头,“你这个臭丫头,竟也来取笑我。”又问孟云泽,“是不是就在正屋摆饭,留青青一起用膳?”
“哎,顾姐姐,你们二人难得一起吃个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还是回去陪我爹吃饭吧!”夏青青嬉笑着拒绝了她的邀请,又道:“顾姐姐,说好了,明日去我家里……不,是回娘家看看啊!孙姨娘和铭哥儿都念叨着你呢!”
顾水璃笑着应下,又拉着夏青青的手预备再挽留她一番,孟云泽却蹙起了眉头,“夏小姐,我夫人明日可能去不了夏府了。”
顾水璃和夏青青都愕然看着他,又听孟云泽道:“胡巡抚明日在家里备下宴席,请千总以上的将领携夫人参加。”他微微笑道:“夏小姐和孙姨娘应该也会去的,到时候你们在胡巡抚府邸聚一聚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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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巡抚府
胡巡抚的府邸位于福州府的中心,距离孟云泽的参将府并不是很远,其规模、布局、建构却是高大气派了许多。前院是高大巍峨的正厅大堂,后院是布局精巧的亭台楼阁。深深庭院之中,更有一个郁郁葱葱的后花园,奇花异草争相斗艳,潺潺流水蜿蜒其中,长廊短桥、绿瓦红墙,花木掩映。行在后花园之中,处处是景、步步入画,清风徐徐,淡香怡人,在炎炎烈日之下,愈加显现出了清静和幽雅。
此时,幽静的后花园里却充满了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胡巡抚的夫人于氏是喜好风雅之人,她将今日的宴席分为两处,男子们自然在前厅由胡巡抚亲自相陪,她则在后花园的花厅里设宴招待诸位女眷。
花厅里摆下数桌,桌上全部是清淡雅致的精美佳肴。在坐的女眷身为武将的妻子,大多也都是出身将门,本是豪爽之人,又加上这是一场庆功宴,更是无拘无束,高声谈笑,欢乐非常。
虽然孙姨娘、夏青青还有邓如筠都被邀请在内,但是他们却没有和顾水璃坐一桌。毕竟,作为妾室,孙姨娘只能和其他一些姨娘坐在一起,而夏青青也和邓如筠这样的未婚女子坐了一桌,顾水璃则甚是荣幸地被于夫人奉为上宾,她不但让顾水璃坐在她的身旁,还对她甚是殷勤备至。
于夫人四十多岁,保养得皮肤饱满、光滑细嫩,一张和气的圆脸,略微发福的身子,看上去雍容华贵。只不过,眼角细密的皱纹和不再清澈的眼眸暴露的她的年龄和经历过的岁月沧桑。
“来,顾夫人,尝尝这道甘露羹。”于夫人冲着一旁伺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给顾水璃盛了一小碗色泽醇厚、香味诱人的羹汤。
“于夫人,您太客气了。”顾水璃欠身急忙道谢,不禁很有些尴尬。自从一进府,于夫人就对她表现出了特别的热情和优待,令她有些受宠若惊。坐在这个桌子上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妻子,她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毫无家室背景的一个。此次虽然孟云泽勇猛征战、功劳显著,但是因为之前的罪责相抵,他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奖赏。因此,桌上一些官员夫人看到于夫人如此优待顾水璃,不解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和酸意。
“于夫人,人家顾夫人年轻,胃口小,又顾忌着身材,可不像咱们这些半老徐娘们什么都不在乎,敢胡吃海喝。您看,您方才给她夹的菜在她碗里都堆成山了,您又给她加这么一碗,可是让她怎么吃得完?”孙元英参将的夫人肖氏仗着自己年纪老,娘家显贵,半讥半笑地说了一句,意在说顾水璃太装模作样,不识抬举。
顾水璃急忙笑着解释,“肖夫人说笑了,主要是早上在家里的时候多吃了些。”又说笑了一句,“早知道于夫人备下了这么丰盛的宴席,怎么都要空着肚子来了。”
一番话毕,众夫人都笑,于夫人拍了拍顾水璃的肩,也是笑呵呵地看着她,一派慈祥。唯有肖夫人酸意更甚,“顾夫人,瞧你说的,胡大人和于夫人设下盛宴款待我们,自然是丰盛精美。你怎么说得像没吃过美味佳肴一般……” 她没有说下去,却不屑地撇了撇嘴,言下之意自然是顾水璃小家子出身,没有见过世面。
顾水璃见肖夫人之前一直明里暗里针对自己,为了调和下气氛,本是随口说笑了一句,想不到又被她上纲上线了一番。一时间,其他的夫人们也停下了说笑,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隔壁夏青青所在的一桌人也感受到了这边异样的气氛,纷纷探头看过来。夏青青满面忧色,微微撑起身子,似乎准备走过来一探究竟。
“人家顾夫人逗咱们开心呢!”于夫人呵呵笑着打破了僵局,“她是夏副总兵的义女,荣国公府的儿媳,孟参将又和她蜜里调油,人家什么没有见过、没有吃过。”说罢又拉起了顾水璃的手,慈爱地看着她,“只是这一次,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随军出征,也真的是苦了你了。”
顾水璃有些讶然,她明明和这个于夫人是第一次见面,不知她为何待自己如此亲热,就像自己的长辈一般。她还没有来得及谦虚一句,又听于夫人道:“听我家大人说,这次,顾夫人指导伙头军们改善了伙食,将士们吃得饱、吃得好,这才有力气打仗。这次大获全胜,顾夫人可是功不可没啊!”
顾水璃虽然不解于夫人为何如此褒赞她,也只能微微垂下头,谦虚地笑道:“于夫人过奖了,这都是因为胡大人、刘总兵他们指挥得力,将士们英勇善战,我做的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于夫人笑得眼睛眯起,拉着顾水璃的手又夸赞了一番,最后道:“顾夫人啊,不知怎么的,我看到你就一见如故,好像见到了我的女儿一般。我只有一个女儿,可是早早嫁了,早年又随夫君去了四川任上,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一面。”她停顿了下来,垂头哽咽了两声,一旁的丫鬟急忙递上手帕。于夫人接过帕子试了试眼角,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咱们住得近,你以后啊,只管常来玩,陪陪我这老婆子。对了,听说你教导伙头军做的卤肉、风干肉什么的甚是美味,不知可否指导一下我家的厨子,让我也开开胃口?”
顾水璃越听越疑惑,也不表露出来,只好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些卤制食品毕竟没有新鲜的食物健康,战场上是出于无奈,平时的话,偶尔尝尝就好。”
于夫人笑容更盛,“顾夫人,你是个真心的实诚人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谦逊沉稳,不骄不躁,又有本事,又能吃苦……”
于夫人这一番盛赞又为顾水璃招来了好些嫉妒的目光。顾水璃只好继续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谦逊地谢过了于夫人。
回程的路上,夏青青坐上了顾水璃的马车,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姐姐,你今日可是大出风头了。”她吃吃笑了一会儿,又收敛了笑意,不无担忧地说:“不过,于夫人这样夸捧你,也不见得都是好事。毕竟,孟六哥的资历尚浅,引来了其他人的嫉妒可就不好了。” 顿了顿,又笑道:“你没有看到,坐在我身旁的邓如筠虽然勉强在笑,脸都是白的呢!”
顾水璃知道夏青青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特别是对邓如筠,虽然她从未在夏青青面前说过邓如筠半句不好,但是夏青青凭着女性的敏感仍然知道了邓如筠和顾水璃之间只是面和心不合。
“是啊,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进了于夫人的法眼了。”顾水璃无奈地笑着,“我一没有拍她的马屁,二不是很会说话,不知她为何这样对我另眼相看。莫非我还真的像她的女儿了?”
夏青青想了想,笑道:“顾姐姐,你也别想太多。不管怎样,于夫人喜欢你,总好过不理你吧!孟六哥这次虽然没有晋升,但是,以他的能力,再加上年轻,以后加官进爵还不是迟早的事情。胡大人刚到福州,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自然想笼络几个得力的干将。我想,于夫人对你的优待,恰恰表明了胡大人对孟六哥的态度。”
顾水璃垂眸思量,确有几分道理,便笑道:“青青,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想事情却比我通透,到底是出身官家的小姐。”
夏青青吐了吐舌头,“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得那么多?只不过是我有一次去找我爹时,他正在和幕僚们聊天时,我一时好奇,便站在门口略听了听。”
“哦?”顾水璃一时来了兴趣,“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如果不是秘密的话,不如说来听一听?”
夏青青笑着拍了一下顾水璃,“哪儿有那么多秘密?他们不过是聊了会儿新上任的胡大人而已。”她见顾水璃双目晶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便慢慢道来。
严格意义上说,胡巡抚并不是所谓的新上任,而是升职。他本是浙江巡抚,已在浙江为官近十年。他年富力强,全力整治海防,打击倭寇,所以浙江一带沿海布防牢固,海患甚少。
原福建巡抚在兴化府被攻陷后,便被朝廷降罪,罢免官职,召回了京城待审。朝廷见胡巡抚在浙江政绩颇好,便命他巡抚浙江、福建两省。胡巡抚见福建海防千疮百孔,便立即走马上任,决意励精图治,好好做出一番作为。
刚好前段时间一系列的大捷,越发给胡巡抚打了一针强心剂,他此次设宴招待各将领,既是抚慰,也有笼络,更是鼓励各将领继续为国效力,全力杀敌,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福建海防。
听完夏青青的讲述,顾水璃欣慰地点点头,“若胡大人真的励精图治,整治海防,那也是福建军民的福气,是咱们的福气。”她想,那样的话,孟云泽也不必常年征战,在生死线上冒险了。
☆、胡巡抚之托(上)
于夫人那日在宴席上的一番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客气之言,第二日,她便专门下了帖子邀请顾水璃上门做客。
此后,顾水璃便成了胡府的常客。于夫人除了请顾水璃指导厨师们做菜,还时不时举办一些小型的宴会,邀请五六个谈得来的夫人一起逛逛后花园、聊聊天,每一次聚会都少不了顾水璃。
顾水璃本不是喜好结交权贵之人,再加上对于夫人举办的这些官太太聚会实在是兴趣缺缺,所以,每次前往胡府都有些无奈和勉强。
她的这点儿小苦恼孟云泽却没有发觉。回到福州后,他虽然没有了征战的任务,但是每日都要前往刘总兵的府邸议事,几乎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胡巡抚大人想整治福建海防,除了加强兵力之外,还准备在沿海要塞处建立卫所、水寨,强化布防和驻守。因此,孟云泽等人天天都在总兵府里商讨加强海防部署的事情,几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聊天时,顾水璃谈起于夫人对她不同寻常地热情和优待,孟云泽总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们这些妇人闲着没事,多聚聚也是好的,免得一人在家里待着无聊。再说,我家阿璃这么懂事,这么惹人疼爱,于夫人喜欢你也是情理之中的。”
顾水璃不甚赞同,还欲反驳几句,孟云泽已经吹灭了油灯,翻身覆了上来,温热粗重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磁性的、低哑的嗓音带着引诱和蛊惑,“长夜漫漫,夫人还是不要老想着什么于夫人了,多想想你的相公吧……”
*****
终于,在胡府做了十多日的常客之后,这一日发生的事情终于再次告诉了顾水璃,她一直以来的怀疑都是正确的,于夫人对她突如其来的殷勤背后的确隐藏着意想不到的秘密。
却说这一日,顾水璃又一次被于夫人请到巡抚府后宅指导厨子做菜。中午的时候,于夫人殷勤地招待顾水璃用了午膳,又称外面烈日似火,留顾水璃在家里午歇。于夫人盛情难却,顾水璃这些日子在胡府也算是待得熟了,又见室外确是火一般炎热,便不得不留了下来。
于夫人的丫鬟雅竹带着顾水璃进了一处小院。这个小院地处后花园的一角,周围绿树环抱,院前流水淌过,清雅凉爽。院子里有一栋雅致的房舍,房间分为里外两间,通往里间的房门上挂着门帘,外间临窗摆着一张湘妃竹榻。
雅竹麻利地在竹榻上铺上了一层薄毯,“顾夫人,这是我家夫人避暑时最爱待的地方。您就在这张竹榻上歇一会儿吧,这里又通风又凉快。”顾水璃谢过了雅竹,正准备在竹榻上躺下歇息,雅竹突然叫了一声,“哎呀,瞧奴婢这死脑筋,忘了带熏蚊虫的熏香了。这里虽然清凉,但是蚊虫也多。”她笑眯眯地看着小桃,“不如小桃妹妹陪我去拿吧,不是很远,就在夫人的花厅里。”
小桃踌躇地看了顾水璃一眼,顾水璃轻笑道:“小桃,你就辛苦一下,随雅竹去一趟吧,我先歇一会儿。”
这些日子以来,她见翠翠年纪大一些,便让她留在府里跟着吴妈妈学着管事,每每出门只带了小桃一人。此刻,小桃和雅竹走后,室内就剩下了顾水璃一人。听到小桃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小院更加安静,院子里树上传来声声蝉鸣,反而更加衬托了室内的幽静。
顾水璃躺在软榻上,只觉得睡意滚滚而来,她正准备阖眼休息,突然,从里间传来了动静。
“是谁?”顾水璃浑身汗毛竖起,立即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门帘掀开,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里间慢慢踱了出来,来人大概五十多岁,面容清癯,目光明亮锐利,留着山羊胡,身着青色常服,背部微微佝偻,声音却很清朗,他微微颌首,“顾夫人,老夫胡至宗,多有冒犯。”
“胡至宗?”顾水璃站了起来,在脑中搜索这这个貌似熟悉的名字,“您是……胡大人。”她第一反应是胡巡抚在此午休,自己贸然闯入惊醒了他,急忙欠身道歉,“胡大人,小女子不知您在这儿休息,惊扰您了。”
胡至宗微微笑道:“顾夫人,是老夫唐突夫人了。今日是老夫特意求我夫人安排你到此休息的。”
顾水璃愣了会儿,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迟疑地问道:“胡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夫人不必惊慌,请进里间坐。”胡至宗神态自若地笑着,长袖一摆,随手指向里间。
顾水璃知道胡至宗和于夫人既然布局引自己来到这里,自然是做好了周全的安排,说不定之前的殷勤都是为这一刻铺垫。想到这儿,她索性沉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这胡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胡大人,这里凉爽通风,有什么话还是就在这儿说罢!”顾水璃定定站在那儿,一副绝不挪半步的样子。
胡至宗愣了下,失笑道:“顾夫人,你放心,你比老夫的女儿还要小,又是老夫手下第一爱将的夫人,老夫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顿了顿,又严肃了神色,“老夫就不和你多绕圈子了吧。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夫人说顾夫人你是一个有气节、讲大义、顾大局的女子。所以,老夫想拜托顾夫人一件事。”
顾水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胡大人带上了这么一顶高帽子,她索性装傻,笑道:“胡大人,您是福建一带最有权力的官员,小女子只是一介弱质女流。胡大人还需托小女子办事?您是在说笑吧!”
胡至宗微愣,摇头轻笑,“顾夫人,你倒是精明。”他见顾水璃一脸警觉,始终不愿意进里间,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罢罢,就依顾夫人所言,在这外间聊吧。”他在一高背椅上坐下,抬手道:“顾夫人,你也请坐。”
顾水璃环顾了室内,室内只有两张高背椅,摆在一张桌子的左右两边。现在胡至宗已经坐了一张,她可不愿意坐在他的身侧。她犹豫了会儿,仍是在竹榻上坐了下来,双手局促地放置在双膝上,忐忑地望着对面的胡至宗,好似被审问的犯人。
“顾夫人,不知你可否帮老夫联系到乔思源?”胡至宗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要求。
乔思源?顾水璃在脑中回想着,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她蓦然想到,乔子渊曾经说过他叫乔思源,子渊是他的字。她当时还奇怪了下,怎么有人一见面自我介绍时,不说名,只说字的。
她虽然心中又惊又疑,表面上却仍是在装糊涂,“胡大人,小女子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人?”
胡至宗淡淡笑了,正襟危坐,面容肃然,“顾夫人,明人面前就不要说暗话了吧!老夫将你请到这里,自然是费了一番心思和功夫的。”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乔思源,字子渊,宝昌隆的主人,你的生意合伙人。若不是知道你和乔思源之间的关系,老夫也不会托你办这件事情。”
顾水璃身后的窗子吹进了阵阵凉风,炎炎夏日里,她此刻却升起了阵阵寒意。她不明白胡大人为何要这样郑重地托她找乔子渊,莫非乔子渊犯了什么事情了?他已经失踪了吗?胡大人又是怎样知道她和乔子渊的关系的?她心中思绪杂乱,却犹自嘴硬道:“哦,原来乔思源就是乔子渊啊!我一直只知道他叫乔子渊呢。但是……我……我和那乔子渊只是泛泛之交,胡大人都无法联系到他,我自然更加无法联系到了。”
胡宗至笑道:“顾水璃,乔思源是福州最大商号宝昌隆的主人,他做生意独来独往,从不和任何人合伙做生意。但是,今年初他开了一家饭馆,你成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生意伙伴。这件事情,我说得没有错吧!”
顾水璃微微垂眸,不敢正视胡至宗锐利的眼睛。当日乔子渊为了助她成功留在军营,已经在众人面前说明了此事,此刻她也无法否认,想了想,只好道:“乔公子只不过见小女子略有些厨艺,所以才让我入股的。虽然如此,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平时很少见面,他连给我的分红都是托人转交的。胡大人,您耳目甚多,这件事情略一打探,便知我所说属实。”
“不错,普通朋友。”胡至宗抬手捋须,微微笑道:“听说,当日顾夫人一路寻夫去军营时,是随乔思源带队的商队一同前去。那乔思源一路对顾夫人紧张万分,呵护备至,这……怎么也谈不上是普通朋友吧!”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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