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打算让秦钰成为继承人,就是考虑到秦钰的性格不行,可是再不行,也不能差到如此地步,他绝不希望看到,秦钰长成个一点点事情就能压垮内心的懦夫废材!
秦瑄觉得,与其遮遮掩掩地教训秦钰,不如就揭开那层窗户纸,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考量全部说明白,如果到了这个地步秦钰还不明白自己放弃他的原因,那么,他会养着这个儿子,但也仅仅只是养着,哪怕废了他,也绝不给他一丝出头的机会!
“朕纵然远在蒙城,也能查出你外公的作为,知道他没有经过你的认可便径自利用你的名声喊出‘清君侧’的口号,你和你外公每日都会相处,居然对此事毫不知情,你不觉得自己无能吗?你死活要争夺储君的位置,却连身边发生如此大的事情都没察觉,你有什么能力做上皇位,和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周旋对抗?”
“我……我……”秦钰张口结舌,晕头转向,似乎听懂了秦瑄的话,又仿佛处在云里雾里。
“你以为做上皇位就意味着至高无上?你只看到皇权的辉煌璀璨,你看到皇权代表的责任了吗?大乾地大物博,拥有三十六省,七十二兴盛繁华府城,更有万万黎民百姓,他们过得好不好,全在于能不能遇到一位为他们着想的皇帝,秦钰,你连身边的小事都管不好,你还有自信能管好这一切吗?”
秦钰就如同是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秦瑄汹涌而来的气势压迫得飘摇不定,那狼狈茫然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时,秦瑄突然话锋一转,收敛了迫人的气势,一瞬间又恢复了宽和优雅的作风,淡淡地道,“倒是你最后,能够当机立断,赏了严老儿一杯毒茶,有几分朕的风格,没堕了皇家的威名——对于想利用皇家的那些宵小,无论他是谁,都无需手软。”
直到这时候,秦钰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带着三分羞惭以及不确定,“外人都说儿子毒辣,六亲不认……”
“那种狼心狗肺的亲人,认来做什么?”秦瑄打断他的话,认真地道。
他虽然任命了严贼做秦钰的老师,却不代表他能容忍对方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最后更打着秦钰的名号,对皇家起了不轨之心!
就算这不轨之心是被那缇和乔清池一手挑唆起的,但动了就是动了,秦瑄对儿子可以宽容,却不代表他会宽容外人,一个想要谋逆推翻大乾统治的人,诛十族也不为过!
秦钰却不知秦瑄的心中在转着如何血腥的念头,在被秦瑄肯定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眼眶热辣辣的,刚刚咽回去的眼泪,又有了流淌的趋势。
“我早就认命了,”许久之后,秦钰终于痛哭出声,“我认命了,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皇位,从来也没想过当皇帝。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想让父皇多看看我罢了,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逼我?”
因为你的软弱,让人觉得可欺——秦瑄在心中默默地道,看着这个几近癫狂的儿子,心中既怜惜又厌烦,既心疼又恼怒,那种父亲面对不争气儿子的复杂心情,真是语言难以形容。
不过,也好,能够发泄出来,人就活过来了,活过来了,该处罚处罚,该放过放过,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如果秦钰还不开窍的话。
放任秦钰借着痛哭宣泄自己的情绪,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到秦钰的哭声,外面有李连海守着,秦钰的内侍小喜子虽然担心主子,却是想闯也闯不进来的,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地转圈,如同一头被蒙着眼睛拉磨的小驴子。
秦瑄等秦钰慢慢停止了痛哭,平复了杂乱的情绪,才淡淡地开口。
“你知道你二哥现在在哪里吗?”
秦钰微微一颤,低着头没有说话。
秦瑄的视线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他,很是严苛,秦钰的身影更加僵硬了。
半晌,秦瑄翘了翘嘴角,似无意地道,“朕送他在玉山老人那里习武,玉山老人是玄心派的太上长老,地位超然,且半只脚已经踏入宗师境,是秦国师、朕、贵妃三人以下的第一人,教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不过谁叫秦钊出自皇家呢,身份过高,玄心派也不敢得罪,只能认了。你二哥在那里过得不错,就是一个人孤单了些,朕本想让你和你二哥去做个伴,只是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愿意……”
“不,儿子愿意,儿子愿意!”秦钰倏忽抬头,大叫着打断了秦瑄的话,生怕秦瑄改了主意!
“你当初可是十分抗拒的。”秦瑄淡淡地道,“如今你愿意了,说不定过两日又改变了主意,秦钰,做人不可刚愎,不可贪心,不可善变。朕最后给你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去和你二哥作伴?不再改变主意?”
秦钰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那双红肿的眼睛完全衬托不出严肃的气氛,他神情中透出羞惭和释然,“我不是那块料,就不挣了,挣来了我也当不好。父皇愿意饶儿子一命……儿子……儿子……儿子定然好好学习武艺,将来,就像秦国师那样,守护我大乾的江山!”
说到最后,秦钰的声音中透出些许哽咽。
但秦瑄并没有被秦钰的这番话打动,只是回以端肃冷硬的神态,“朕不会立即相信你,只是时间会证明一切,希望你好自为之!”
秦瑄站了起来,逆着光的高大身影,给秦钰造成了压迫得几乎窒息的错觉,语气冷冷淡淡,“你收拾收拾,明日就走。你犯了如此大错,朕也不可能毫无表示,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反咱们秦家的江山很容易?反正秦家人软弱,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会对造反的人做什么可怕处置,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去造反吧,谋逆吧!”
秦钰脸皮通红,转而又变得苍白,他再如何无知,也明白这次政变产生的可怕影响,远远不是眼前短暂的时间能够抚平的。
秦瑄见他想明白了,才继续道,“所以,朕会对外宣布,将你于玉碟上除名,贬为庶人,逐出京城,从此你就不再是秦家人!”
秦钰将下嘴唇咬得发白,听完秦瑄的处罚,简直觉得轻得不可思议,他满心羞愧,心悦臣服地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低声道,“儿臣谢父皇宽恕!”
秦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
秦钰眼看着父亲就要跨出门,心头猛烈地挣扎着,最终,想起逝去的母妃,想起饮下毒茶的外公,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尽管难以启齿,还是低声开口求情了,“父皇,儿子不肖——想向父皇求一个恩典。”
秦瑄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神情莫测,“说吧。”
秦钰生怕自己没有勇气说太多的话,一鼓作气地道,“儿臣在外公临终前,答应他给严家留一丝血脉延续香火,儿臣,儿臣有个表弟,刚刚出生,儿臣想带他离京……”
秦瑄打断他的话,“秦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钰艰难地点了点头,看向秦瑄,神情中充斥着隐痛,羞愧,却也坚定不移,“儿臣知道自己僭越了,只是,儿臣打算将这个表弟抱到京城外,在玄心派山下找个人家养着,不会让他习武,也无需他姓严……”
“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朕允了你便是!”
秦瑄并没有驳回儿子的这个请求。
然而,出了皇子所,秦瑄立刻冷声吩咐梁松,“去查查严家那个小儿。”
斩草不除根,不是他秦瑄的风格,但秦瑄也不愿意失信于儿子,只希望严家那个小儿不是聪明伶俐的。
梁松领命去了。
秦瑄准备去养心殿,走到半路,只觉得心头愈发烦闷,越走脚步越重,到了养心殿门口,停了停,他连殿门都没进,转身又离开了,沿着养心殿右侧进了后宫,在李连海完全不意外的眼神中,径直便往永寿宫去。
不一会儿,永寿宫东偏殿便传来了欢声笑语,李连海听到自家从皇子所出来就一直绷着脸的主子连连大笑,开怀至极,他暗自啧了啧舌,心道还是贵妃母子有办法,难怪主子爷将这母子当成心尖子,一个整日让他发愁郁闷,另一对就是十足十的开心果,随便换个人,心也得偏了。
他忍不住悄悄伸头往里面看了看,据说这里是贵妃主子布置给四殿下玩乐的地方,里面各式各样连他这样见多识广都不曾见识过的玩意儿,唉,四殿下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嗬——
李连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只见屋子里,他心中高贵无匹的九五之尊,此时正跪在地毯上,俊容上充满宠溺的笑容,四殿下则胆大包天地趴坐在皇上的龙背上,惊险地东倒西歪,却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眯着那双酷似皇上的眼睛,嘴里大声喊道,“驾,驾,快,爹爹,快……”
李连海猛地缩回了脑袋,只觉得心都蹦出了嗓子眼!
他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紧紧地、牢牢地抱住贵妃母子的大腿,绝不松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求见
第2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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