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被忽视,来人羞恼起来,耳根薄红,语气也生了急躁:“我不能来?”
白龙虽不知他究竟是谁,看了这一度交锋,莫名感觉到,此人也许与步青云长相相似,但似乎要年轻许多,还像个面对长辈沉不住气的年轻人,不像步青云那般活了太久的模样。
等等……
长相相似、年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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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的爪子无意识地抓紧了步青云的肩膀。
步青云肩头一痛,不知小白龙干嘛抓自己,但眼前还有个麻烦要处理。
“我不过是问一句”,步青云的话音中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疲累,好像和来人说话都令他难以承受似的,略微一顿,到底是皱眉相对道,“更何况,天高地广,我一个四处漂泊的僧人,能管谁来,管谁不来?”
听他这么一说,来人怒气确是蹭蹭直冒,缠着佛珠的那只手甚至几不可查地微微发抖,咬着牙说:“你自己要走的!”
还不等步青云说什么,来人积累许久的怒气爆发了出来,同时又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他呼吸越来越沉,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随时会将怒气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最后却到底是克制住了,双手紧握,用力压住了嗓子,只道:“我真讨厌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年你要走就走,现在你想来就来?凭什么?别说是邬波离那傻子说服了你,我不信。”
“你不信我”,步青云轻声重复了一遍,站了起来,语气平淡地评价,“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步青云不咸不淡的话像是滴下油锅的水,来人登时又攒满了怒气,连眼睛都现出了红血丝。
要不是敌身不明,同为常被步青云一句话气到的白龙,甚至觉得来人有一丁点可怜。
第66章 如民依王
凉风拂过,夏日天长,夜色降得晚,到此时,也是黄昏将近,暮色四合了。
步青云看了看天色,忽道:“你不回去听暮鼓么。”
晨钟暮鼓。破晓前击钟,以鼓应之。黄昏后击鼓,以钟应之。醒神警俗,区分日夜。晨钟提醒僧人莫要虚度一日光阴,暮鼓催促僧人反省一日间的修行。
听出步青云的送客之意,来人立刻针锋相对:“始作俑者怎么不回去听?”
步青云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始作俑者?我当年一时兴趣,并未强加于人。”
白龙旁观在侧,听他二人话里有话的交锋来去,虽不解内情,也听出他们以往交情匪浅,似乎生了嫌隙。而且,步青云句句撇的干净,甚至显得有些冷面无情。
那人似是被步青云冷语刺伤,白龙清清楚楚看见他眼神一痛,一转眼那人却又笑了起来,对步青云嘲讽道:“什么都与你不相干,什么都不是你的错。我佛慈悲,好一个超然物外的步青云。”
步青云笑了:“我本俗人。你念着慈悲,怎么对我穷追不饶?”
听了这话,来人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也轻笑一声,说:“你们中原有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句话,不知对也不对?”
“或许对,或许不对”,步青云似乎没听出他话音所指,亦是平静相对,“因人而异吧。”
白龙的尾巴无意识地绕住了步青云的脖子,像是怕他忽然消失。
来人瞳中血丝未褪,复又直直望着步青云,眼神却跟走神似的空茫,语气极为坦诚,不知是在对自个儿剖白,还是对步青云说道:“我曾仰望您,信奉您,一心跟随您,如子归父,如民依王。如今,我恐惧你,厌恶你,还放不下你。你是我心中挂碍,你令我不得解脱。师父,因缘和合。我一言一行,在你眼中桩桩件件都有错,你当真毫无过错?”
他说着,步青云闭上了眼。
来人语罢,见步青云闭目不言,竟一撩衣摆,盘腿打坐,竹杖打横稳稳置于膝头,也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朗朗夜空下,溪水潺潺,虫!鸣声声,无人言语,颇有万籁俱寂之感。
等到白龙怀疑他二人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步青云忽然开口,吓了白龙一跳。
“我有错”,步青云睁眼看向来人,二人目光相对,不闪不避,“所以我愿随邬波离回去。你给我下菩提布萨贴,不就是要我认错?我的确有错,我认我的错,但不会认你想让我认的错。”
“你我参悟的佛学不同,这不是错,我从不曾将我所思所想强加于你,你为何总要强求我承认你?你过分执着于我,心不自主,生了妄念,自寻烦恼,才不得解脱。症结不在于我,而在你自己。这些话,离开天竺前,我就同你说过,回到天竺后,我还会这么说。可你若不听不闻,我再说,又有何用?”
来人却反问道:“你也执着,我也执着。为何我的执着就是错,你不动不摇,就不是错?你也说慈悲,你对世人慈悲,你说你我皆凡人,那你的世人里,怎么没有我?”
步青云反问:“你不是证得果位,意欲成佛?”
来人咬牙反驳:“我是为了弘扬佛法!”
步青云虽低头不言,却是满面不赞同的神色。
来人忿忿不平,却也没再言语,双掌合十,匆匆一礼,白龙只见一刹流光摇曳,那盘腿坐着的人消失不见,没了行踪。
白龙左看右看,步青云却已经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白龙圈着步青云的脖子,在微凉的初夏晚风中抬起脑袋蹭了蹭步青云温热的肌肤,忍不住问:“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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