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安分做个普通人,终此一生不涉朝堂,我就不会动他。”江岭心既知道谢筠意的下落,自然便不怕他再生事端。
“多谢师尊。”沈云阶从江岭心手中端过药碗,乌黑的汤药映着他再无悲喜的一双眼。若不喝这药,江岭心就不会再留他,萧宁和他的孩子也会被立刻肃清。
浓苦的药汁入了喉,白玉碗从床沿跌落,碎了满地。
前尘尽忘,从此,他便只能是沈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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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短
东街尽头那家饼铺里只剩下卖饼的郎君,他身边放着个小小的摇篮,里面睡着个安静的小宝宝。小沅每天上学堂前都要亲亲小宝宝软乎乎的脸蛋,捏捏他的小手,和他小声道个别。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很是吵闹,小宝宝就算是被吵醒了,也很少哭闹,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喧闹的大街。
萧宁空闲的时候,会把他从摇篮里抱起来哄一哄,低声唤他:“念念。”
小念念越发肖似沈云阶的眉眼带着绵软的笑,一咧嘴露出新长的一颗小白牙。
街坊四邻都很稀罕这个又白又软的小宝宝,借着买饼的由头你过来摸摸,我过来逗逗。小念念不认生,整天弯着眉眼笑得口水流了一肚兜。隔壁婶子大姨们争着做虎头鞋,小帽子给他。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小沅开始抽条似的长个子,褪去软糯的模样,眉目愈发清秀澄净,只是一张娃娃脸不变,看起来天真又稚嫩。小念念也从摇篮里的奶娃娃,长成了会自己迈着小短腿在门口接哥哥下学堂的软团子。
小沅远远看着念念摇摇晃晃地跑来,会配合地弯下腰一把抱住撞进怀里的软团子。念念顺势用小胳膊紧紧圈住小沅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哥哥。小沅披着夕阳余晖,抱着弟弟迈上青石汀。
萧宁看着孩子走到身边,擦去手上的面粉,拍了拍小沅肩头,道:“去洗手吧,等会儿吃饭。”年月静如细水,缓缓流过,不惹尘埃。萧宁有时会想,沈云阶在的那些年,仿佛大梦一场。偶尔在沈念眉眼里隐约看到沈云阶的影子,方才想起那年他浑身是血在自己怀里闭眼的场景,心里早就不再痛,只是冷,冷得如寒冬腊月,寸断肝肠。
倘若没有小沅和念念,萧宁想,从沈云阶走的那一天起,他便只恨岁月太长,相逢无望。
“爹?”小沅秀气的眉头轻轻皱起,“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萧宁回过神来,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碗筷道:“去楼上做功课吧。”
小沅听话地点了点头,牵着念念的小手往楼上走。萧宁收了摊子,外面天色已黑,无故起了风。
夜色临时,萧宁把门板插了闩,刚要上楼就听见了叩门声。
“饼没了,明天起早吧。”萧宁扶着楼梯,对门外道。
门外静默一瞬,一道声音隔着门板入了耳边,“开花馒头有吗?”
正是一道传音入室的功夫,声音又稳又轻,可见内家功夫极扎实。萧宁不动声色道:“要什么样的?”
“不焦不糊不生。”
萧宁心头一跳,蓦地抬起头,死死盯向门板。外面的人久久得不到回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一掌落在门上,两扇门丝毫未坏,而里面的门闩却瞬间碎裂数块。大门随风而开,门外站着一人,白衣墨发翻飞,身形如竹,头戴雪色幕篱,苍白清瘦的指尖轻轻合拢门,道:“萧老板,谈笔生意可好?”
白衣人话音刚落,身后便跟上来两人并抬一箱,乌木箱子沉沉压在地上,打开,里面尽是金锭子。
“萧老板意下如何?”白衣人轻声道。
萧宁手指在梯上捏出道道指痕,他未看木箱一眼,只是死死盯着白衣头戴幕篱的人。半晌,才压住如擂心跳,强迫自己冷静道:“不知阁下想要谈什么生意?”
白衣人道:“上月中旬有人来萧老板这里换了张脸,我等奉命查事,还需萧老板配合一下,把他如今的模样画出来。”
萧宁从楼梯上下来,步步走近,目光沉沉地垂眸看向白衣人,两人间只差一步时方停下,道:“阁下不以真面目示人,还谈什么生意?”
白衣人身侧随行侍卫将手搭在腰间弯刀之上,杀意顿显。苍白清瘦的手微微抬起,示意侍卫收敛杀气,白衣人伸手扣在幕篱之上,白纱飞扬,卷起墨发流动,幕篱之下,露出一张清美静雅的面孔。
“如此,诚意可够了?”
萧宁眼尾泛起一线红,屋中一片死寂,许久,便见先是他阖眸低笑,随即笑声愈来愈大,身形踉跄,几近疯癫。
白衣人只是看着他,半晌才皱眉,心中暗自想道,传说中的萧门鬼手,莫不是个疯子?
萧宁笑得弯下腰去,待再抬眸,脸上湿凉一片。他伸手用力蹭了一下下巴,抹去眼泪,声音嘶哑道:“你是谁?”
白衣人不欲瞒他,只掏出腰间暗金牌子,道:“天衣府办案。”
“天衣府……沈观?”萧宁语气里尽是讥诮,眼底印着道不明的疲惫苍凉。
沈观略有几分诧异:“你知我?”
萧宁望向沈观眼底,那是午夜梦回刻在心头的一双眼,藏满了温柔缱绻。而如今,沈观眼底静得像一潭死水,冷漠又不近人情。萧宁恍惚生出几分荒诞感,他竟不知从前的沈云阶是不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落在面前的便是从来无情的沈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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