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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手机里来了条短信,她点开一看,祈凉莫名其妙给她发来一个地址,她刚要问,那边发来第二句:“跟高中同学聚会呢,给陆时迦接风,班堇也在,酒管够,你来不来?”
    祈热慢慢点着键盘,回:“陪老祈赏月,没空。”
    回完收了手机,继续坐家门口屋檐下跟着祈畔继续看月亮。祈畔说今晚月色不错,祈热应一声,抬头仔细望着月亮。
    她知道陆时迦回来了,早在年关那会儿就听柳佩君说了他回来的日子,所以看到祈凉的消息不算惊讶。反倒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酒”上,她清楚地知道,陆时迦喝不了酒。
    可没等多久,院门被推开的时候,进门来的人看上去却十分清醒。
    陆时迦是昨天夜里回来的,柳佩君叮嘱他梅城比东京冷,务必多穿点,他却没有听进去,这会儿仍旧穿得很薄,一身黑衣黑裤,连运动鞋看着也单薄。
    他喝得比祈凉多,步伐却比祈凉稳健,人走近的时候酒气也跟着一并散了过来,手里夹着半截烟,头发换了颜色,在夜里辨不太清。
    脸上带着笑,他礼貌地朝祈畔打一声招呼。
    祈畔喜酒,立即就闻出两人身上的酒味,“你们这是喝了多少?迦迦,刚回来容易水土不服,饮食得多注意了。”
    “我看他也没什么毛病。”祈凉双手揣兜,斜眼看了一眼陆时迦,心里那股酸酸的情绪有些微妙,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半年多时间,他觉得陆时迦变了不少,具体变了哪儿他又说不上来。
    陆时迦话还是不多,打扮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受变了。祈凉找不出原因,只能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印了乐队名字的卫衣,叛逆而幼稚,再瞅一瞅陆时迦脖颈下微微露出来的不太规整的黑色衬衫领口,心里莫名地不得劲。
    话还继续说下去,“以前是‘一杯倒’,现在半桌的酒喝下去都不见他脸红的。”
    不仅不红,还愈发白了,有女同学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天天用富士山的雪洗澡才能让皮肤这么好。
    “也没喝多少。”被说的人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意在解释,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见祈畔看了眼他手里的烟,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弯腰将手里的烟摁灭在垃圾桶。
    从进院门到现在,祈畔自然也看出点陆时迦的不同来,也自然不像祈凉那般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笑了笑说:“高兴的时候可以多喝点,这是在家,在国外就得注意了,没人照看的时候,最好是滴酒不沾。”
    “嗯,我有分寸。”陆时迦应下,语气恭敬而平淡。
    祈凉闻言腹诽,陆时迦确实有分寸,不然不至于喝了那么多现在还这么清醒,说明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他就是奇怪,他打哪儿学来、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能喝的。
    其实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就想问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问不出口,陆时迦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却十分有震慑力,看着只有他主动开口的份儿。
    “老祈,”祈凉看向祈畔,“陆时迦估计都要赶上你的酒量了。”他一张脸红得明显,说完没忍住打了个酒嗝,跟旁边泰然自若的人愈发形成两极。
    祈畔闻言又看了看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年轻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转而去看身旁一直没说话也没离开的祈热,顿了顿说:“热热你们再玩会儿,我进去给他们煮碗醒酒汤,你想吃什么?”
    被问到的祈热抬起头来,她洗过澡,卸了妆后脸上没有半点脂粉,寡淡而干净,前不久被烫卷过的头发还有些湿,铺在肩背上是纠缠在一起的海藻。
    月光下有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是她身上的洗发水味道,和酒气交错相融着,一时说不清道不明。
    没有视线相互避着,只是在谈话间无意地相撞。
    祈热冲祈畔摇头,“教练让晚上不要吃太多,说我最近增重太快,得控制下。你们在这看月亮吧,我进去煮汤。”
    她知道祈畔的意思,所以更要拒绝,说完便转身推门进屋。
    她直接去了厨房,煮上一锅汤后朝外喊了一声,喊完,人也往楼上去了。
    到了屋里打开电脑办公,不想听到楼下的动静,她便拿了耳机塞上。
    一播放,仍是那首她前段时间意外发现的歌。那次她搜天气,往下多翻一页,看到词条介绍才知道有这么一首。
    这会儿听着,她又在搜索栏输入“东京”,一敲,页面跳出最近一周的天气,紧接着输入“巴黎”,粗略查看一眼。
    倒不是真关心这两个城市的天气,只是这首歌里恰好出现了两个城市名。
    东京,巴黎。东京下雨了,巴黎亦是。
    祈热看完便快速关掉搜索页面,顿了顿,又将这一首歌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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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那一面之后, 祈热没再回家。4月份的春季运动会让她忙活了一段时间,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五月。
    中旬的时候她和麻涯一同去扫了墓, 下山的时候, 她向麻涯委婉表示,以后不会再去上化妆课。
    不想去上是因为厌倦了, 她又像从前一样,什么热度都持续不了多久,就像由冬天过渡到春天, 当初穿上多少件衣服,现在就剥离多少。奇怪的是,她却没有觉得更加轻松。
    唯一让她感到轻松的是,五月最后一天有一场格斗擂台友谊赛。她最近都在与训练中心的弟弟妹妹们“对打”,进行擂台训练。拳头与拳头的较量, 给她平静的生活平添一些刺激感。
    她每日下课后雷打不动地准时过去, 有一晚过去的时候觉得大家都有些奇怪, 她隐隐猜了出来,等训练完毕,果然就见小孩们端着个大蛋糕出来, 给她唱生日歌,说祝福语。
    “祈热姐, 希望擂台赛那天你能碰上打得差的, 这样就不用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话一落,满堂大笑。
    祈热跟着笑了,她倒是真心希望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平日里努力训练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只是比赛前一天, 一个意外打乱了她的节奏。
    那天是周六,祈热一整天都耗在训练中心。为了给第二天积攒点体能,晚上八点所有人都提前结束了训练。
    她洗了澡收拾东西出来,听见前头两个女孩低头看着手机,嘴里说着哪里地震了。
    祈热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国家名,脑袋里轰隆作响,立即跑上前抓住女孩的手,“日本哪里地震了?”
    两个女孩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也没想到这么突兀的一句是从祈热嘴里出来的。见她眉头紧蹙,被紧紧抓住手的女孩赶紧回说:“一个群岛,挺严重的,很多地方都有震感。”
    “很多地方”是个模糊的概念,祈热听着愈发急了,她低头便抓起女孩的手举高,将手机送到面前,快速地扫过屏幕上的新闻,很快抓取到“东京”两个字。
    她紧接着松了手,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可掏出手机才明白自己压根没有陆时迦在日本的手机号,她没有多想,翻出通讯录将电话直接打去了陆家。
    “喂,热热?”柳佩君接得很快,语气十分焦急,又带着些许抱怨,“你现在别打电话,我怕占线了,还没联系上迦迦呢。”她说着就将电话给挂了。
    祈热愣了几秒,继而低头看起新闻,手有些发抖,输入关键词的时候好几次都没打正确。
    两个女孩跑上来问她怎么了,问第一遍的时候她压根没听见,直到问第二次,她才反应过来,木木地摇着头,说没事。
    当然不是没事。
    她一颗心始终悬着落不下去,站在原地没动,一秒不停地刷着实时新闻。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是训练中心的保安告诉她要关门了,她才拖着步子走了出去。没有走远,在门外找了把长凳坐下来。
    坐下后也焦躁不安,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回去,捏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先给祈凉和李妲姣分别发了消息。
    两人或许都在忙没时间看手机,祈热等了一会儿都没收到回复。
    这下实在等不了了,还是把电话打了回去。
    这回柳佩君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一些,也不似刚才那么凶狠,“联系上了联系上了,东京震感很强,他说人在外面,跟着疏散队呢……”柳佩君说着说着哽咽了,隔了会儿又觉得失态,说:“热热,你要不要和迦迦打个电话?”
    “……热热?”
    祈热回过神,咽了咽喉咙说:“不用了,没事儿就行,我就不占线了,您随时和他保持联系。”
    那边柳佩君愣了愣,想说的那句话还是没说出口,叹了口气应下了。
    挂了电话,祈热还是没走,训练中心门外的灯也灭了,她处在无声的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幽幽亮着,给她一丝光明。
    她时不时刷新新闻,看新闻底下的评论,眼睛扫过“全日本都在震,真是醉了”“成都也有震感”,心愈发放不下。有一条评论有些长,祈热来回看了几遍——
    “昨天下特大冰雹,今天日本地震,吉林龙卷风,又有韩国mers,好吧我又杞人忧天了,还有安钧璨去世的消息,之前还在看他的节目,还是笑着看着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回过头看……人太渺小了。”
    在大自然面前,在死亡面前,人真的太渺小了。
    她不知道陆时迦为什么非要去日本留学,他学机械,分明有很多学校可以选择,他可以去美国,去德国,却偏要去地震频发的日本。
    她不敢自作多情地将原因联系到烟火大会,浅草寺和御守,她只担心下次地震再发,她又该怎么去确认他的安危。
    她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关了手机后那条评论还在脑袋里转,太深刻,以至于她记了一整晚,甚至还出现在了梦里,几行字滚动在她家大门上,每日进出,她都得念一遍才能通行。
    这一晚她醒了睡,睡了醒,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外头才泛起鱼肚白。
    手机被她无数次打开,新闻的字里行间都传达了暂无大碍的讯息,但她还是安定不下来,起来后闷在公寓继续看新闻,到点了才洗了澡换上衣服出门。
    她没有再给柳佩君打电话,倒是季来烟给她打来一个,说了几句后提起地震,说柳佩君稍稍放了心,还计划着之后要去日本探望陆时迦。
    “要不咱们和你柳阿姨一块儿过去?”季来烟开玩笑般提起。
    祈热没有回答,只说要出门比赛,便挂了电话。
    这一场比赛也如预期,祈热输了。
    她虽一直都在练体力,但仍旧不足,耐力有余,可对方比她更有优势。若是按性格来类推,祈热该是擂台上进攻的那个,可到了场上,敌攻她守,比不过三分钟,就被对方一拳给打懵,躺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鼻血将白色的运动服染红,她伤得不算严重,看着却触目惊心。
    与此相反的是,她像是一颗表面完好的土豆,内里却已经开始腐烂。
    她躺在地上没有力气起来,鼻子被打得酸酸胀胀,睁着眼睛看着悬在屋顶的灯,眼睛被刺痛,眼泪便混合着汗水流了下来。
    她想起来,三月份的时候她是要回一趟家的。虽然她公寓里有足够的春装,她还是给季来烟打了电话,说周末回去拿一些薄衣服,后来还是没敢。
    那晚不过几分钟的一次碰面,祈热看到了他的变化,看到他眼睛里的平静。她明白,她都明白。
    所以更不能回去。
    只是昨天的新闻像此刻擂台赛上她的对手,瞬间就将她击溃倒地。她不清楚拳头是怎么挥过来的,她分明时刻握拳保护着自己,可还是被击垮了。
    她搞不懂,格斗可太难了;她搞不懂,自己的情绪也太反复了。
    她闭了闭眼终于起身,爬起来将拳套拆下来。小孩们帮她将鼻血擦干净,又给她示意方向,要她去冲洗。
    “架”也打了,饭也得吃。两队人一齐到梅外门口下馆子,长长的桌子上放食物,两两相对而坐。
    祈热本没了心思,可其他人嚷着玩游戏,她也就加入进去。
    “初吻是几岁?”
    输了的人诚实回:“幼儿园。”
    几轮下来,轮到祈热。
    训练中心的小孩嘴下留情,问她:“祈热姐,你曾经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问题一出,其他人都觉得不够劲爆,提问的小孩被说动,忙朝着祈热说要换一个。
    祈热笑了笑说:“不用换了,就这个吧,我曾经——”她手肘撑在桌面,下巴抵在手腕上,嘴巴一张说:“和差九岁的高三生弟弟谈恋爱。”
    话落,小孩们一个个喊“天啊”,长长的桌子上,哄闹从另一头蔓延到她这里,最后在她身上戛然而止。
    祈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了出来,说出来也并没有松一口气,小孩们连高声问“然后呢”,她手一摊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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