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炎都各城门次第打开,石玉和一队人马护送清和的灵柩从西城门缓缓而出。
李衡的马车跟随其后。
城外长亭,马车停下来,看着渐行渐远的一队人马,悲楚惆怅再次的涌来。
曲九复宽慰道:“嶂州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也算是圆了他最后的心愿。”
片刻后李衡微微的摇头:“他真正想回的是华阳,想把父母亲人的坟都迁回华阳祖坟,只是我如今无力帮他。”
曲九复轻叹了声。
直到最后的一点缟素消失在视线,曲九复也向李衡辞行前往东越安排事宜并接叶斓。
李衡在长亭站了片刻,转身准备出亭上车,见到都城方向奔来一队人马。
宛葭月眯眼看了看道:“是我哥他们。”
一队人马在长亭外停下,喻暮商从马车上跳下走过来,面带三分冷笑。
“李公子准备离开南楚?想来是要北上了。”喻暮商走到跟前朝北方向看了眼,“大周北境和西北也的确不会太平多久了。”
“喻公子这是也要离开,难不成要去白狄做生意?”李衡冷意讥嘲。
喻暮商皱了下眉头,不悦道:“赵灼死了,我枯朽谷另一半的尾金也打水漂了,我总要找个地方补上来。”
李衡冷笑道:“若是当初喻公子愿意与在下做这笔生意,何至如此?”
喻暮商冷哼一声,走进亭子中坐下:“李公子,说来这笔账我是要算在你的头上,若非你赵灼不会死,另一半尾金也不会收不到。”
李衡冷然一笑:“喻公子这笔账算错了,各谋其利罢了,怎么能算到在下的头上?”
喻暮商凌厉扫他一眼,对旁边的宛葭月教训口气道:“听见没有,他是什么样人,你还要跟着他去大周北境吗?”
宛葭月看了眼两人,朝李衡靠了一步,帮腔道:“哥,我觉得李公子说的对,本来这笔账你就不该算在李公子的头上。”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我……不糊涂。本来你和李公子之间就是相互配合的,李公子没收你一点好处还帮了你,最后结果是始料未及的,怎么能够怪到李公子头上。”
喻暮商怒瞪她一眼教训:“胳膊肘朝外拐!”
“我是帮理不帮亲!”宛葭月反驳道。
“歪理!”
“那胳膊肘本来就是朝外拐的呢!”
“当着外人的面你就这么和兄长说话的?”
“你不还当外人面教训我呢?”
两人斗起嘴来,李衡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下,原来这兄妹俩平常就这样的相处,可见喻暮商是真的宠这个妹妹。
他轻轻的拍了下宛葭月的手臂,让她莫要再顶撞,对喻暮商道:“南楚之事无论喻公子目的为何,在下还是多谢喻公子相助。”
宛葭月不知其中的原因,但是他知道,喻暮商最后找上赵灼,说服赵灼刺杀,除了原本就对赵煜有怨和想做这笔生意外,其实也有一层是出于帮他。
争论归争论,这一点他不能真的装糊涂。
喻暮商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起身朝亭外走,在李衡身边顿住,望了眼宛葭月后对他七分嘱托三分命令道:“照顾好宛宛。”擦肩走了出去。
李衡回头,喻暮商走到马车前,对鸦青吩咐了一声什么,然后头也未回的上了马车,命人上马启程,鸦青和六名弟子留了下来。
一队车马迅速的在视线中远去,鸦青带着六名弟子走过来,朝李衡欠身点了下头:“李公子不必存太多心思,少主不是去白狄,是前往勐国。”
勐国现在的内争炽烈,外部上渝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越是如此越是枯朽谷容易现身之处。
他目光朝西方勐国勐都望去,慎淑长公主四年来艰难维系的勐国局势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这么深情的望着,想你那位退了婚的未婚妻?”宛葭月阴阳怪气的在他耳边道。
李衡回头瞧见她吃醋的模样,笑着下反问:“你为什么不认为我会心存怨恨?”他堂堂大周太子,最后被勐国长公主亲自上门退婚,这等奇耻大辱孰能忍?
“我可没看出来你心存怨恨。”
“那你怎么就瞧出来我是深情望着了?”
“就是看出来了。”宛葭月强行狡辩。
“那你瞧瞧我现在的目光是什么心思?”李衡盯着她的眼睛笑问。
宛葭月昂首迎着他的目光,温柔似水,深情脉脉,倒映着自己影子的黑瞳深处却又好似炽热的烈火,灼灼耀目。她朝眸底最深处望去,却如深潭一般将她吸了进去,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瞧不见。
“瞧出什么来了?”李衡温和的声音将她从他幽深的眸子拉回来。
她愣了愣缓过神道:“你心思那么深,我哪里看得出来。”
“那你可冤枉我了,要么你再仔细瞧瞧?”
宛葭月努嘴轻哼一声,推开他转身朝长亭外走:“再不起程天黑都没处落脚了。”
李衡笑了下,朝北方望了眼,也不再耽搁时辰。
他一行明着只带了温让和夏桐,暗中的人依旧留在暗中随行,南楚的暗探也让他们继续留在南楚,暂时交给闵善安排。南楚现在情况,短时间对对大周无威胁,他也稍可放心。
册子上的人,他全都交给了桑蕤,这些人虽然已经非顾府人,但终究效忠顾府八年,桑葳是顾府四公子,更容易服众。
赵煜和永王薨逝,襄王伤重,皇帝病重,朝中已经乱成一锅粥,顾府也算暂时躲过未被殃及,不知道接下来会做怎样的决定。
不由想到顾小寒,自从上次暗中相护之人将找到顾小寒的消息传给他后,至今再没有半点消息,顾府那边动用了在炎都的所有人也没有查出眉目。对这些人确切身份怀疑的同时,更加担忧顾小寒的安危。
如今他离开炎都,对方必然也一路跟着他离开,不知顾小寒会被他们一路带着还是交给顾惊蛰。
这些也不是他能够计算到的,想了也无用,索性也就不想了,靠在软靠上看着旁边的宛葭月一边无聊的看着舆图一边吃着葡萄果干。
他发现宛葭月对葡萄特别钟爱。
他不打扰她,静静的看着她认真研究的模样。
李衡不会想到就在他的马车行了不远,后方一匹马奔驰而来在长亭处勒僵。
望着远去的车马,马背上的少年翻身下马,对着车驾深深一拜。
“公子,池渊此去白狄,若能活着回来,必到公子面前请罪,要杀要剐池渊再不会逃。”说完眼中晶莹,起身纵身上马,扯过围巾遮挡头面,扬鞭向着车马疾驰而去。
马匹从马车旁狂奔而过一瞬,他朝车内望了一眼,风带动纱帘掀起一角,只瞧见车内的人正侧脸看向另一侧。
“奔命呢!”马匹疾驰过后,惊扰了车马,一名枯朽谷弟子埋怨道,众人朝那马匹望去,已经奔到了前方数丈之远,马背上的人身背略显单薄,更像是个没有长壮实的少年。
“不知哪家顽劣小儿。”温让道。马匹已经奔远,没有人再去注意。
马车内的李衡并没有被外面人的情况吸引,正在看着宛葭月一颗一颗的将葡萄果干朝嘴巴里丢。
“你就不怕吃胖了?”他笑着道。
宛葭月放下手中的舆图,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笑嘻嘻的挪到他身边笑问:“我是胖点好看,还是瘦点好看?”
李衡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故作深思拖了片刻后反问:“好看和胖瘦有关吗?”
“什么意思?”宛葭月脸色沉了沉,“你是说我怎么都不好看了?”
李衡苦笑反问:“难道我这句话表达的不是你怎么都好看的意思吗?”
宛葭月一听,乐的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捏了下李衡的脸颊:“这还差不多。”
李衡挡开她的手劝道:“不可动手动脚的。”
宛葭月撇撇嘴:“不动手动脚,那你要我动什么?”昂着小脸凑上前去。
李衡被她问的愣了下,这理解的方式真是奇怪。
“哪儿都不许动。”
“那不成石雕了?”
李衡顿觉无言以对,果真是不怕对方糊涂,就怕对方装糊涂。
他拿起舆图来看,准备不理她。
宛葭月也的确乖乖的靠在靠枕上,只是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不知道脑袋里想什么,时不时的傻笑两声,让他完全沉不下心来。
“李郎——”
李衡被唤的愣了下神,抬眼看过去,宛葭月笑盈盈的道,“我以后就这么的唤你了。”
“好听。”他笑道。
马车行程不算慢,却也不算太快,天黑之时赶到下一座州城,找了家客舍住了下来。
已经秋末,南楚的夜也有了寒意,夏桐让伙计多备了一床被子。见李衡坐在案边手中摩挲那枚玉棋子,神情低落,知他又是想起清公子,整理好床榻,端了杯热茶进去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李衡叹了几声,将玉棋子再次的收进锦囊中,不禁感叹往事不可思。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知何时茶已经凉了。
“夏桐。”他唤了声,外面没有回应,他站起身朝外面走,刚迈出两步,忽觉腹部绞痛如割。
南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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