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辰喝下一杯酒,才低低的问道。
陛下笑了笑,也倒上一杯酒,饮下,才抬起头遥遥望着空中冷月,“看今晚夜色不错,起来看看,倒是许久没看这圣山的月色,这一看,忽然感觉似乎跟过去有些不太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
北凌辰有些疑惑的看了陛下一眼,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往天边那抹浅月望了去……
“好像比以前亮了一些,也比以前明净。你觉得呢?”
陛下淡淡的应了一句,随即,清冽的倒酒声又响起了。
“臣没注意看过这西域圣山的月色,倒是觉得我们大夏的月色远远比这圣山好看很多。”
想了许久,那静穆的神色似乎很是认真的思考许久,才得出这么一个答案。
闻言,陛下唇边上扬的弧度微微加大了。
“朕也很怀念大夏的月色。”
“明天的洗牌大战……很危险吧?为什么……让她……”
北凌辰拧紧了眉头,定定的看着陛下那清冷淡漠的俊脸,“你明知道她……”
自是知道了七夜的性子,北凌辰此刻竟是有些心疼眼前的陛下。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个说清楚讲明白的理由。拼刀拔剑的,岂能不危险?”
陛下的声音很是平淡。
“可是,听风尊使说这次的洗牌大战,其实几乎都冲你来的,没想到无极殿跟那些门派古族有那么多的恩怨是非,非要拔刀相向才肯罢休么?我很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北凌辰脸色有些沉郁,充满担心的眼神静静的落在陛下身上。
“朕能有什么意外?”
陛下很是淡定从容的笑了笑,似乎也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沉寂而清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生离死别,波澜无惊。
“万一真的……”
“那就麻烦辰皇兄你能带着几位皇兄跟皇弟帮朕照看好七夜,拥护她登基,替朕保护好她跟苍儿墨儿,能做到吗?”
不等北凌辰说完,陛下忽然就停下手中的动作,生死不惊的眼神淡淡的望着北凌辰,神色很是沉静。
而听到这话,北凌辰却是忽然一愣,脸色顿时就僵硬了起来,沉寂的眼底居然莫名的流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疼惜与错愕。
“苍儿跟墨儿还小,也没有办法登基主持国事,七夜只是一个弱女子,接替了朕的位置,有你们诸位皇兄跟皇弟替朕护着他们,朕也不会担心她会受什么人欺负。当然,皇兄你也可以做摄政王,但是请皇兄一定要善待他们……”
“陛下……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北凌辰心里一慌,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在他心里,他们的陛下素来是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的,从来也没想过他有一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个话题却是他提起的。
‘呯!’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北凌辰忽然‘扑通’的一声,跪了下去。
“上苍会保佑陛下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皇兄!朕也没有跟你说笑,都说是万一,世间自是存在诸多这样的万一的。万一朕真的回不去了,你就照着这么办吧。九皇弟那边朕早就交代好,他会配合皇兄做好一切的。朕也是凡人而,哪里能真正万岁?”
陛下也不忌讳这样的话题,淡然笑了笑,修长纤细的手一伸,微微弯下腰,拉住北凌辰的胳膊,“皇兄起来吧,说来,你我兄弟二人,似乎也很久没有痛快的畅饮一番了,今晚趁如此夜色,可有兴趣对弈一盘,喝个痛快呢?”
听到这话,北凌辰心里却是莫名的难受起来,看着眼前陛下脸上那平和的笑容,却忽然感觉他离自己很遥远似的,沉吟许久,才点了点头,绕过桌子,坐了下来。
而对面的陛下已经搁下酒壶杯子,摆开了棋局。
“朕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跟辰皇兄你对弈的时候,是何时了,倒是记得第一次跟你对弈的时候,你却是赢了朕的。皇兄你的棋艺素来不错,不知道如今是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陛下云淡风轻的伸手示意北凌辰先请,北凌辰微微揽起衣袖,也不客气的捻起一颗白子往棋盘上落了去,“那是你故意输给我的,因为你知道若是我赢不了,父皇会责罚我,母妃也会不高兴。而你,不管你做什么,父皇和母后都不会责罚你的。不过,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我应该说谢谢你,七皇弟!”
北凌辰抬起头,唇边挂着一抹微笑,“其实,生在皇室,我觉得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我们皇室一族能和睦相处,这多亏了皇爷爷的教导。”
“朕也是如此认为的。父皇留给朕一副烂摊子,但是也给朕留下这么一笔宝贵的兄弟财富。若是没有诸位皇兄跟皇弟还有众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支持,朕恐怕也挨不到今天。”
陛下语重心长的说道,神色异常的肃穆而庄严,说完,他才拈了一颗黑子往棋盘里落了去。
“七皇弟,有的时候,我很不明白,你说这世间真的存在因果关系吗?”
北凌辰又落下一颗白子,低声问道。
陛下微笑的挑了挑眉,沉寂如星辰般的眸子幽然闪烁着浅淡的溢彩,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朕恐怕也回答不了你。”
“好吧,那我们换另一个问题。”
北凌辰也是欣然一笑,也不等陛下应答,便问道,“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言,陛下顿时停住手中的动作,微微抬头看着北凌辰,片刻之后,才将那黑子收回钵中,取过酒,给两人都满上,闲适的喝下一杯,才平淡的应道,“别人的答案朕不知道。”
顿了一下,又倒上一杯,继续道,“对朕来说,有很多理由。责任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个。对我大夏的百姓负责,对我大夏皇族的列祖列宗千百年的夙愿负责,对朕的皇儿负责,更要对七夜负责……”
“是啊,怪不得当初皇爷爷说……唉,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下棋吧!不过,既然是对弈,总有输赢的,不然加一个赌注如何?”
“你想下什么赌注?”
陛下饶有兴味的捻起黑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北凌辰。
北凌辰饮下一杯酒,“很简单,这盘棋若是我赢了,就请陛下明天答应让我一起参战吧,这场战斗不应该只有你一人承担而已,我们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
“哦?如此看来,等下朕还是得再故意输给你一次。”
陛下淡淡笑道。
“为何?”
“因为朕其实也挺怕自己会死,七夜会饶不了朕。”
“哈哈,陛下也知道怕吗?七夜平日对你很凶吗?你堂堂大夏的陛下居然会怕她?”
“朕习惯让着她。”
“那就你的赌注就是你若赢了,谁也不许有事,如何?”
“这算什么赌注?”
……
棋子落入棋盘伴随着倒酒声不时的传来,只是到后来深夜散去的时候,两人似乎有些微醉了,最后还是没分出谁胜谁负。
夜很是漫长,冷月之下,有流霜正在肆意的飞舞着,昏暗的天光将树影拉得很长很长,同样圣山的林间小道上也分外的沉寂。
而,一串急促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却敲破了凉夜的寂静。
圣洁而浅淡的月光之下,七夜一身黑色衣裙,也顾不上深夜的霜寒露重的,不停的打马赶路。
从无极殿一路疾驰直奔圣山之巅,如今已是五更天,约莫着天大亮应该能抵达圣山山脚下了,但愿能赶得上,现在只要穿过这片密林就是前面便是圣山了。
想着夜玄镜的那番话,七夜心中自是忍不住一阵着急,按捺不住的,又狠狠的打马,急匆匆的往前疾驰而来。
‘呼!’
一阵夜风吹来,忽然间疾驰的骏马突然收住了马蹄,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两旁的树木突然间急促的摇晃作响。
一股极为阴冷的凉风袭来——
杀气!
很浓郁的杀气!
七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拔出衣袖中的弑月,猛地拍马整个身子腾跃而起,剑芒如狂风骤雨一般快速的一阵交错闪烁流动着,只听到叮叮的很多声,苍茫的夜色之中,有无数的银光点点自空中落下。
寒箭像一张密密麻麻交织的巨网朝七夜扑了过来——
七夜沉寂的目光骤然迸射出一道狠毒的寒意,根本已经不用想,她就已经猜到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鬼魅一般穿梭在阴冷的空气中,七夜那身子快速的朝旁边的林子里冲了去,扫了天边那抹已经出现的淡淡白,目光在一瞬间就坚定了下来。
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分别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身手非常的灵活,看得出是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
一道道刀芒闪过,宛如流星雨划过天际,却是如此的诡异而森冷。
七夜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抽起弑月便是一片肆意的砍杀,一次次的穿刺斩杀,淡青色的刀光带出红色的血光,染红了天地,一股浓郁恶心的血腥味弥漫而起,空气里似乎都变得一片粘稠,凌厉的剑锋闪烁着诡谲而嗜血的冷光,身边方圆一丈之内尽数是那断臂残肢,惨叫声冲破天地。
冲上去的一大批黑衣人眨眼间便被七夜斩杀殆尽,而七夜那一身黑色的衣裙上也沾染上了浓郁的鲜血。
‘呯!’
‘噗!’
‘啊!’
七夜一剑对着冲上来的黑衣人劈了下去,一道血光带出,那黑衣人的肩头便被整个削了下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破天地,一掌紧接这轰了过去,那人便像那破碎的娃娃一般往前方撞了去,狠狠的压向扑上来的几个同伴,几个同伴也被那可怕的余力震开。
短短片刻,七夜脚下已经倒满了断臂残肢,冷冷的月光之下,那人影就好像秋收的麦子一般倒下,那些黑衣人看得一身惶恐惧怕,纷纷后退。
“放箭!放箭射死她!快!”
这时候,躲在树林的领头突然间大呼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的弟兄还在里面,便下令放箭!
黑衣人也丝毫不敢怠慢,更不敢违背领头的命令,不然等那个可怕的女人冲过来,死的人马上就是他们!
于是,顾不上前方的弟兄的尖叫和绝望,箭雨顿时犹如急促的骤雨一般再次狂落而下,截住了七夜的去路。
七夜挥舞着手中的弑月,不断的拦下飞射而来的寒箭,挥掌将地上倒落的尸体劈了出去,直击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时不时的听到林子间传来一道道惨叫声。
“不想死就给我死开!”
冷厉阴骜的声音落下,衣袖下的寒针便雨点一般弹射出去……
然而,总是武功再高,面对着这急促恐怖的箭雨,恐怕也难全身而退,七夜在弹射出那数根寒针的瞬间,手臂也被一支寒箭擦过,衣袖瞬间被划破,洁白的手臂一道狰狞的血痕在暗淡的月光之下若隐若现!
见到七夜挨了一箭,黑衣人顿时一阵激动,挥舞着寒刀,顿时又冲了上来,再次跟七夜拼命的厮杀在一起。
此时的七夜浑身似乎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浑身弥漫着那扑鼻的血腥味,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妖冶的血光不断的喷射而出,沾染了一地。
“杀!”
七夜已经杀红了眼,手中的弑月就好像着魔了一般,一路杀出去,她就算要杀出血路来,也要赶去圣山之巅!
她不能丢下他,一生一世共生死!
浑身尽是那嗜血的杀气,清冷的眼眸里此刻充满的是狠毒的恨意,恐怖残酷的寒意,让围上去的黑衣人忍受不住节节败退了下来。
“谁拦我谁就死——”
冷厉的声音犹如暴风雪一般划过众人的耳膜,淡青色的光弧带过,眼前的人又倒下一片,七夜匆忙上马,趁着这寒箭收歇的片刻,往前狂冲而去——
杀出去!
第5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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